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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睡前杜行说,你可不能睡着啊,小心我夜里爬你床上去。
吴婷一脸紧张地坐起来,笑着说,你可别刺激我,要不我再去开间房。我对你不设防,是因为我信任你。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。
杜行笑了,她用了“刺激”这个字眼,哈,看她紧张的模样真可爱,嘴上却说,你千万别诱惑我啊,我会控制不住的,有可能就抽过去了。说完却躺倒睡着了。
次日清晨,旅行社的车来接,看了升旗仪式,直奔长城。
“今天是情人节。”杜行从一睁开眼睛便一直在念叨:“给我做一天情人,抛开滕州的一切!”
“不行。”吴婷总是一口回绝“情人节我过完了。”
“没劲!”杜行一整天也没提起精神来。
一个多小时的路程,导游“老姐”的嘴一直都没闲着,搞笑不断,杜行的情绪却低落得很。吴婷见状说,你说我们这算什么事儿啊?杜行说不都怪你放不开吗?
长城脚下的“石佛寺”香火鼎盛。杜行与吴婷每人求了一签。奇怪的是那签筒里五十多支签,杜行抽了第十一支,吴婷抽得第十二支。
杜行乐了“我们这份姻缘可是上天注定的。上天注定的最大嘛!”吴婷只是笑。
解签人双手合什,为吴婷破解:“姑娘你啊,貌似快快乐乐,其实心中常戚戚。前一段时间遇到了一点不顺心的事儿,对吧?你抽到的是一支上上签,卦相上说呢,‘出门遇贵人,他乡遇故知’至于姻缘嘛,欲速则不达。四、六月份记得一定注意安全,切记切记”
杜行悄悄拍了一下吴婷的后背,真准!
杜行的签是“中平上”解签人同样双手合什,缓缓道来:“小兄弟乃忠厚之人,资质非同寻常,然凡事皆由勤奋所得。注意今年三月份有腾达之机,当牢牢把握。卦相上说,‘春雷一震百虫鸣’啊。至于姻缘嘛,切记:凡事莫强求”
话毕,执事者带二人至影壁处“烧高香”二百多块,吴婷说算了,便被送出门外。出门前倒真见一富婆为破解灾祸,烧了一炷七百块钱的“高香”心诚则灵嘛!
出得门来,吴婷一脸狐疑,说我去年在蒙山算了一卦,也说我四、六月份会有一劫。怎么那么巧呢?!
杜行笑笑说,你一研究“概率”就不信了。说准的还是比不准的时候少得多嘛!当你发觉有一些神启挺灵验时,你不正忽略了绝大多数不灵验的玩意吗?但他说“姻缘”的话,倒有参考意义:出门遇贵人,他乡遇故知。也不可忙着为终身大事做决定,欲速则不达啊“蜿蜒起伏于群山之间”之类的修辞短语好象专属于长城吧,好象也只有长城具有那种唯我独尊的气势。杜行和吴婷被滑道车送上八达岭长城的第一个台阶。他们能登临的却只有四五个城垛,冰山之一角都算不上,往后的部分据说要“装修”一番。两人异口同声感叹了一会儿古人之伟大。杜行说,如此雄伟壮观的建筑,建造的初衷却是基于对侵略者的巨大恐惧!恐惧所激发的力量真是无穷的。吴婷说,小小一块城砖,就是一块城砖,七拼八凑,精心结构,一切就不一样了,从简单到复杂,我仿佛看到了大海,想到了人类
长陵是一座大而空的院落,故事都藏在导游小姐的嘴里,看是什么也看不到的。所谓“看景不如听景”旅行团中有一对年纪和杜行吴婷相仿的情侣,也是形影不离,男着军装,女孩穿着入时。走在前面,总感觉不太协调。杜行小声对吴婷说,部队军纪严明,兵哥哥不能和恋人当街手拉手的。说完却见那女孩转身做个鬼脸,和男友搂做一团。杜行就烦了“我们是最没劲的一对儿,连手都不能拉一下!今天是情人节啊!”十三陵水库是毛时代的“误区”“人定胜天”谬论的牺牲品。毫无用处,干涸得只能当作一个教训横陈眼前,只好发展旅游业。九龙游乐场倒有点意思。日本鬼子建的“地下龙宫”虽不逼真,但旋涡入口却叫人眩晕。出了“龙宫”去动感影院“遨游太空”“太空船”在一个又一个坑道间飞驰,时而飞流直下,时而拔地而起,杜行大叫“过瘾”吴婷却闭上了眼睛喊晕。孩子们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影院。杜行也撒欢地大喊:吴婷,让我们死在一块吧!伸手去抓吴婷的手,吴婷还是敏捷地躲开了。杜行的扫兴之感伴随了整个归途。上了车,吴婷还是感到头晕,拿出一个塑料袋吐起来。杜行手足无措,想伸胳膊揽着她,怕又被拦阻,踌躇再三,还是伸胳膊轻揽起她。吴婷并未阻止,只是吐个没完。杜行一路轻轻拍打吴婷的后背,想让她舒服些。
在东单下了车,已是傍晚。吴婷已无大碍,晚饭吃了“麻辣米线”杜行要了“排骨炒饭”“狗不理包子”总算吃了次可口的饱饭。
回宾馆的路上,已有手拿鲜花的恋人当街拥吻。
“啊!情人节!你就折磨我吧!该死的情人节!”杜行大发感慨,吴婷只是笑。
两人一路小跑,因为吴婷爱跑步,杜行气喘吁吁越拉越远。吴婷跑出一段儿,对后面的杜行说:你现在知道了吧?想追上我,只有等我停下来的时候。否则你永远也追不上
杜行一脸无辜:你让坐(作)家追田径健将,他没那对脚丫子呀!我都坐残废了!
途经王府饭店,两人停下来。杜行手指那高层建筑,咬牙切齿地说:有钱真好!有钱就可以在里面花天酒地,骄奢淫逸
你想过那种生活吗?吴婷问。
想,太想了!
这样才够坦白嘛!谁不想呢?
可有时候真情比那些阔绰的生活更能打动我。来北京的那天晚上,我在一哥们家里熬时间,看完了国家队踢巴西那场每秒钟扔两千块钱的足球,我们在广场上吃饭。说好的我请客,要了两个菜,我那哥们儿却偷偷把帐结了。我去结时,老板说四块钱,还差四块。他只有二十块钱了,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了!我当时就感觉,手头不宽裕的时候,恰恰是朋友象个朋友的时候。
我身边没有一个这样的朋友,类似的教育,我接受的也少。我就感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比一朵效果要好得多。吴婷面无表情地说。
我感觉你变了不少,吴婷,真的,两年前你不是这个样子。两年前的你,曾向我说起和男友在一块,吃一碗拉面也是喷香可口的。那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之一。——你还说没房子两个人也可以一块奋斗着攒钱买,对吧?唉,生活,对一个人是具有腐蚀作用的!——其实现实了更好,不像我老不开窍。反正,怎么说呢?人各有志!
也许和我们的生活环境不同有关吧。我现在就想,我为什么要紧手紧脚地生活呢,家里也不缺钱,不用我做贡献。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吧,青春就这么几年
也对,我会改的,向你学习。我说过,你对我有促进作用。我理想的爱人关系就是能相互促进。
我可没发现你对我有什么促进作用。你没发现你一直在跟着我走吗?——其实很多情况下,和我同行、交往的人都是以我为中心的。也许没有人能让我依靠吧
你太优秀了,你太自以为是了,你太自私了,你太让我心动了
回到宾馆,杜行洗了澡,吴婷还是合衣躺在床上,只洗了脚。杜行在洗澡间里就向外嚷嚷:“我光着身子出去啦,啊?”开了门还是穿着齐整,上衣雪白。“性感吗?”吴婷笑笑不理他,只看电视。刚好北京台播出儿童性教育专题片。片中某阿姨问某幼儿园一帮孩子,男孩和女孩有什么区别啊?一个小女孩说,男孩和女孩的器官不同。杜行就忍不住笑了,说我还真得补补这堂课。吴婷却换了台。
“今天是情人节呀!就让我们像干柴碰烈火一样燃烧一次吧!你不感到我们这样清汤寡水的,一点情调都没有吗?你太缺少激情了!我爱你却爱得奋不顾身!你缩手缩脚个什么劲儿呀?今晚我不会再压抑自己啦!”
“你再说,我可真走了”
“你往哪儿走啊?你没感觉到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吗?正人君子和恶魔只是一念之差!我还就要给你一个教训,以后再也别轻信男人的鬼话啦!——哈,别怕,逗你玩儿的,连我都信不过?——你睡着了我再动手哈”“我再也睡不着了”
一天的奔波,倦意袭来,两人不知不觉间已酣然入睡。杜行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四时。吴婷还在睡着,被子却滑落床下。杜行下床抱起来要为她重新盖上,但见吴婷孩子般的沉睡楚楚动人,一颗心不由砰砰乱跳,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水漫金山般钻入四肢百骸。他慢慢跪于她床边,左臂搭在她身上,右手轻抚她的秀发,轻声对她说,我能在你身边躺一会儿吗?吴婷一机灵醒来,坐起身推拒。杜行一把搂住她,吴婷挣脱开,羞涩地低语:杜行,你,别,别这样。
杜行的笨拙,伴随深深的自责。他重又坐回自己床上,心头是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。“我,不知道,该怎样再表达,我对你的,爱”
“那就非要用这种形式吗?!”吴婷冷冷地坐着,表情严肃。
“你难道就没爱过我吗?对我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?”
“我当然爱过,但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,你一下变成了一个陌生人,我再也无法接受。”
“你刚来的时候,还对我有所期待吗?我以为你只是来做个了断。”
“没有的话,我会跟你来吗?看来现在是该了断了。”
“哼,你总是给我后悔药吃!总在我弄巧成拙时带给我绝望,冷眼旁观我的过错,却从不曾给我一丁点的希望。我知道欲速则不达,可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!回到滕州我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投入别人的怀抱!”
“我不会属于任何人!”
“是第一次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性。”
“从来就没有过!”吴婷斩钉截铁。
“我,也是。我曾经有过一个肮脏的念头,以为你和你的初恋男友曾经有过,所以你们的分手才让你有切肤之痛。我后来慢慢说服自己,不管你曾经怎样,我都会全心全意地去爱你不管我将来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,我都想把我属于青春的纯洁,献给你那像一种洗礼,是我迈过我人生旅程的一道坎”话一出口,杜行已潸然泪下,或许只是被自己的真诚所感动。
“可我不接受!”
“我曾经在心情忧郁时下过一个定义,我身边的过来人都说有道理,它是一句下流话:爱情,是通往床上的路!”
“爱情不是,婚姻是。不管将来我嫁给一个我爱的人,还是我不爱的人,我也只会在婚后和他发生关系。”
“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纯洁得多!你能原谅我吗?”
“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,你也没做什么。”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“没有机会了。再也没有了。”
杜行迎来了最具颠覆性的一次打击,一种空前绝后的绝望。他颓然躺在床上,拉被子蒙住了头,泪水暗自涌流。他知道吴婷从没骗过他,她说出的话也很难更改。“你睡会儿吧。我保证再也不碰你了。我保证的事儿,我都能做到。”
两人醒来,已是上午十点半。杜行睁开眼睛就是一脸的恳切:再给我一次机会。
不会了。绝对。吴婷冷冷地说。
就因为我那样?可那有什么呀?我能怎么着啊?还没启蒙呢我!
对,那不算什么。可我再也不会爱你了,爱不起来了。其实很多方面我们都不合适。我需要丰厚的物质享受。不愿再和你玩什么精神化的游戏
中午两人去吃“卖到老”(杜行对“麦当劳”的另一种译法)。吴婷要了个“汉堡”为杜行要了个“巨无霸”杜行喝着可乐,吃着薯条,艰难地把一个“巨无霸”吞进肚里,却担心会吐出来。他受不了牛肉蘸奶油的甜味。吴婷却吃得津津有味,把杜行的薯条也吃去半包。
吃过洋餐,两人分头去逛。约定下午五点回宾馆。杜行在中国书店挑了七八本旧书,便拎着回去了。一路上学着吴婷的口吻训自己:看这么多书有什么用,就是不学好。吴婷也提前到了,买了件男式毛衣。杜行忍不住问:给他买的?吴婷“嗯”了一声。杜行说他真幸福。话音中饱藏无奈与嫉妒。“也没什么的,算是回赠吧,他不送我一花篮吗?不知道为什么,我对你和他,都不愿亏欠什么。对我初恋男友就不一样,无论他为我做什么,还是我为他做什么,感觉都是应该的。”杜行无言以对。
傍晚时两人在“啃得饥”(杜行对“肯德基”的另一种译法)每人吃了个冰淇淋,便坐车去了西单。转了一圈地下文化广场,买了点小玩意儿,感觉那儿倒是一个好去处,生活用品一应俱全。吴婷喜欢一个外观是英文报纸模样的皮包,价格没谈拢,走开了,杜行买了送给她,说就算是我送你的唯一一件礼物吧。
晚上吴婷照例和衣而睡,杜行看了半场阿森纳与曼联的足总杯也黯然睡去,一宿无话。
属于北京的最后一天,北京旅游二线:大观园北京电影旅游城中央广播电视塔太平洋海底世界恭王府。
二线比一线有趣得多,好玩儿。
大观园中处处都有典故,房房都有玄机,一本红楼梦活脱脱铺展开来。电影旅游城中有还珠格格的外景地,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艺人在以其充沛的底气表演口技,宰相刘罗锅中的羊群的叫声皆由老先生的声带牵引而出。“隐身飞毯”故弄玄虚,配音表演大揭秘。激光枪战城中玩儿童游戏,吴婷得了个第一,杀敌十余人。登临北京最高建筑——中央广播电视塔,偌大京城尽收眼底,只是一片陈旧的灰色楼群,颐和园就像一个小水坑。太平洋海底世界看蛙人喂鲨鱼,杜行要把吴婷举过众人头顶,举到一半,体力不支,大为扫兴。恭王府中最是热闹,它可是和珅老贼的小皇城啊,所谓“万福园”是也。园中亭台楼榭间或明或暗藏有大大小小共一万只蝙蝠状雕刻活计。现存汉白玉的西洋石雕门楼,听说全国仅此一处。院内有“送子观音石”一尊。据说和珅当年妻妾众多,却无子嗣,后得此石,置于家中,正室夫人遂产下一子。“升官发财路”是和老贼的艺术作品,一条只有一级台阶的坡道。相传和珅二十岁那年得乾隆“宠幸”遂平步青云。那一级台阶即其二十岁前所经历的一点挫折。“万福园”中的“至尊宝”乃书界极品,据说康熙大帝遗留至今的书法真迹只有三个字:“无为”二字,和一个“福”字。这“福”字便被和老贼精心结构,窝藏于家中一假山洞中。刚好那几日是“藏福洞”对外开放的最后时期,众人络绎不绝,排队入洞,隔玻璃摸了一把“福”字,沾了点福气,鱼贯而出。
兴趣盎然的一天,若即若离的倆人。晚上八点钟的火车结束了他们的浪漫之旅,他们终于要退回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,真正属于自己的壳。——那真有一种胶片倒放的感觉。——不管它有多么猥琐,狗不嫌家贫。吴婷兴致勃勃地说,你说原本多好的事儿,你偏偏胡闹。杜行有些眩晕,只感觉自己的爱情在一步步走向终点,在风驰电掣地冲向幻灭。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“没了。”
火车在飞驰,一直向南,像一直向北时一样,杜行方向感顿失。他记起于小韦的“零度写作”的一首诗,火车:“旷地里的那列火车/不断向前/它走着/像一列火车那样”一脸茫然地续道:“火车上我的忧伤/死灰复燃/它烧着/像真正的忧伤那样”
车厢中回荡起阿杜的歌儿,这个男人的沙哑嗓音颇具煽情效果。
“他一定很爱你,连我也比下去,分手也只用了一分钟而已。他一定很爱你,比我会讨好你,不像我这样孩子气”
“天天看到你,就产生了距离”
“是你让我看透生命这东西,四个字:坚持到底。是你让我翻破爱情的秘笈,四个字:坚持到底。”
“阿杜的歌儿好像都是为我写的”杜行的一声叹息。吴婷眯着眼睛,手在车窗上划着直线。
回到滕州,一切恢复原状。他们各有各的生活。可有些东西却再也无法挽回了。杜行给吴婷打电话,吴婷的声音冷得像一整个冬天。杜行的短信,她也再没有回复,只是催他什么时候去找她,把旅游的费用给他算清,说老拖着是个心事。杜行说近期内我不愿见你,钱的事儿,你也别老放在心上。你告诉自己反正是要还的,早晚是无所谓的就是!杜行感觉吴婷要和他结帐了,就要割断麦子与土地的最后联系了!他干脆得过且过
“11个小时,87块钱,从滕州到北京。时间加金钱就可以消除距离。”
“如果相距不远的话,时间和金钱都是可以省下来的”
这是他们在滕州车站等火车时的录音。杜行在家里翻来覆去地听,想在吴婷对每一个字的发音中找寻她的心灵秘语。
他的脑海中不断翻腾关于吴婷的记忆泡沫,他们是那样的相象:都喜欢走左边,牙膏都从前面挤,都是诺基亚手机,铃声都是友谊地久天长
他逼自己去忘记,租来的一盘嫁个有钱人,任贤齐和郑秀文的意大利之旅又勾起他的回忆。看电视,他在哪部烂电视剧里看到了一个签筒,便又失魂落魄了。
吴婷的影子无所不在,在睁眼和闭眼之间也无处遁形。
他记得最清楚的吴婷的一句话,是她曾经告诉他,她小时候有一段时期,天天哭,天天哭。他就在心底对自己许诺,我要让她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快快乐乐。可现在她却和我无关了。
“为知己,上刀山,下火海,又何妨为娇娃”
食神中周星驰在少林寺为莫文蔚唱的歌儿,心情暗淡时,杜行一遍又一遍地唱。唱完了,就是叹息:“哼,爱情,哈”失眠的夜,一次小睡,他听到吴婷对他说了一句我爱你,他就在梦中问自己,这不会是个梦吧?一问梦就醒了。他恼怒地埋怨自己,为什么不再沉醉一会儿
他在绝望之余写起了小说,名字叫亡情祭,想以此缅怀他的青春恋情。他在小说中写道:“像悼念亡妻一样,祭奠亡情。为我的青春作结,为逝去的激情默哀”原以为写出来就可以吐出胸中的一口怨气,没想到却越写越动情,越写越伤感。感叹写作真是一种奇妙的游戏。码字儿有时侯就是自欺欺人。作家就是些把自己的小可怜撕裂给人看的顾影自怜者。他写到一半就感觉写跑了,小说中的那个男人就是自己吗?那个女人就是吴婷吗?为什么都那么陌生,为什么最后会发展成那个样子?为什么充满了为什么!他终于又拨通了吴婷的电话。
“能让我死个明白吗?到底为什么”
“我的初恋男友,粗心。你呢,你,对你的感觉是错位!我总感觉,最好的朋友,无话不说的朋友不能,成为恋人。我们都太了解对方了,你就像是另一个我自己,总感觉,那种全部暴露在你面前的感觉,不舒服”
“荒谬那又有什么不好?!那正是我所寻求的感觉!”
“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。我不喜欢。你,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!其实每个女孩都很精彩!”
“可对我来说,你是唯一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弄成这样,连一句言语的交往也不再有,做朋友都不够格,不是吗?难道真的要快刀斩乱麻了吗?”
“算是吧我,和你,再也无话可说”
“好吧,再见最后再说一句:又一个轮回结束了,又是旅行,你用旅行了断了两次恋情。你让我明白: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,只有暧昧的感觉”
“别再说了”
“我好像一直都活在梦里,在梦里呼吸,在梦里奔跑,我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和我一块做梦的女孩,我以为我找到了,可梦却醒了”
“别再说了”
“所有的故事都不会有什么结局,就象我们都不会知道自己将来是个咋样的死法。吴婷,我要对你说,我爱情的大门永远为你虚掩着”
临睡前杜行说,你可不能睡着啊,小心我夜里爬你床上去。
吴婷一脸紧张地坐起来,笑着说,你可别刺激我,要不我再去开间房。我对你不设防,是因为我信任你。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。
杜行笑了,她用了“刺激”这个字眼,哈,看她紧张的模样真可爱,嘴上却说,你千万别诱惑我啊,我会控制不住的,有可能就抽过去了。说完却躺倒睡着了。
次日清晨,旅行社的车来接,看了升旗仪式,直奔长城。
“今天是情人节。”杜行从一睁开眼睛便一直在念叨:“给我做一天情人,抛开滕州的一切!”
“不行。”吴婷总是一口回绝“情人节我过完了。”
“没劲!”杜行一整天也没提起精神来。
一个多小时的路程,导游“老姐”的嘴一直都没闲着,搞笑不断,杜行的情绪却低落得很。吴婷见状说,你说我们这算什么事儿啊?杜行说不都怪你放不开吗?
长城脚下的“石佛寺”香火鼎盛。杜行与吴婷每人求了一签。奇怪的是那签筒里五十多支签,杜行抽了第十一支,吴婷抽得第十二支。
杜行乐了“我们这份姻缘可是上天注定的。上天注定的最大嘛!”吴婷只是笑。
解签人双手合什,为吴婷破解:“姑娘你啊,貌似快快乐乐,其实心中常戚戚。前一段时间遇到了一点不顺心的事儿,对吧?你抽到的是一支上上签,卦相上说呢,‘出门遇贵人,他乡遇故知’至于姻缘嘛,欲速则不达。四、六月份记得一定注意安全,切记切记”
杜行悄悄拍了一下吴婷的后背,真准!
杜行的签是“中平上”解签人同样双手合什,缓缓道来:“小兄弟乃忠厚之人,资质非同寻常,然凡事皆由勤奋所得。注意今年三月份有腾达之机,当牢牢把握。卦相上说,‘春雷一震百虫鸣’啊。至于姻缘嘛,切记:凡事莫强求”
话毕,执事者带二人至影壁处“烧高香”二百多块,吴婷说算了,便被送出门外。出门前倒真见一富婆为破解灾祸,烧了一炷七百块钱的“高香”心诚则灵嘛!
出得门来,吴婷一脸狐疑,说我去年在蒙山算了一卦,也说我四、六月份会有一劫。怎么那么巧呢?!
杜行笑笑说,你一研究“概率”就不信了。说准的还是比不准的时候少得多嘛!当你发觉有一些神启挺灵验时,你不正忽略了绝大多数不灵验的玩意吗?但他说“姻缘”的话,倒有参考意义:出门遇贵人,他乡遇故知。也不可忙着为终身大事做决定,欲速则不达啊“蜿蜒起伏于群山之间”之类的修辞短语好象专属于长城吧,好象也只有长城具有那种唯我独尊的气势。杜行和吴婷被滑道车送上八达岭长城的第一个台阶。他们能登临的却只有四五个城垛,冰山之一角都算不上,往后的部分据说要“装修”一番。两人异口同声感叹了一会儿古人之伟大。杜行说,如此雄伟壮观的建筑,建造的初衷却是基于对侵略者的巨大恐惧!恐惧所激发的力量真是无穷的。吴婷说,小小一块城砖,就是一块城砖,七拼八凑,精心结构,一切就不一样了,从简单到复杂,我仿佛看到了大海,想到了人类
长陵是一座大而空的院落,故事都藏在导游小姐的嘴里,看是什么也看不到的。所谓“看景不如听景”旅行团中有一对年纪和杜行吴婷相仿的情侣,也是形影不离,男着军装,女孩穿着入时。走在前面,总感觉不太协调。杜行小声对吴婷说,部队军纪严明,兵哥哥不能和恋人当街手拉手的。说完却见那女孩转身做个鬼脸,和男友搂做一团。杜行就烦了“我们是最没劲的一对儿,连手都不能拉一下!今天是情人节啊!”十三陵水库是毛时代的“误区”“人定胜天”谬论的牺牲品。毫无用处,干涸得只能当作一个教训横陈眼前,只好发展旅游业。九龙游乐场倒有点意思。日本鬼子建的“地下龙宫”虽不逼真,但旋涡入口却叫人眩晕。出了“龙宫”去动感影院“遨游太空”“太空船”在一个又一个坑道间飞驰,时而飞流直下,时而拔地而起,杜行大叫“过瘾”吴婷却闭上了眼睛喊晕。孩子们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影院。杜行也撒欢地大喊:吴婷,让我们死在一块吧!伸手去抓吴婷的手,吴婷还是敏捷地躲开了。杜行的扫兴之感伴随了整个归途。上了车,吴婷还是感到头晕,拿出一个塑料袋吐起来。杜行手足无措,想伸胳膊揽着她,怕又被拦阻,踌躇再三,还是伸胳膊轻揽起她。吴婷并未阻止,只是吐个没完。杜行一路轻轻拍打吴婷的后背,想让她舒服些。
在东单下了车,已是傍晚。吴婷已无大碍,晚饭吃了“麻辣米线”杜行要了“排骨炒饭”“狗不理包子”总算吃了次可口的饱饭。
回宾馆的路上,已有手拿鲜花的恋人当街拥吻。
“啊!情人节!你就折磨我吧!该死的情人节!”杜行大发感慨,吴婷只是笑。
两人一路小跑,因为吴婷爱跑步,杜行气喘吁吁越拉越远。吴婷跑出一段儿,对后面的杜行说:你现在知道了吧?想追上我,只有等我停下来的时候。否则你永远也追不上
杜行一脸无辜:你让坐(作)家追田径健将,他没那对脚丫子呀!我都坐残废了!
途经王府饭店,两人停下来。杜行手指那高层建筑,咬牙切齿地说:有钱真好!有钱就可以在里面花天酒地,骄奢淫逸
你想过那种生活吗?吴婷问。
想,太想了!
这样才够坦白嘛!谁不想呢?
可有时候真情比那些阔绰的生活更能打动我。来北京的那天晚上,我在一哥们家里熬时间,看完了国家队踢巴西那场每秒钟扔两千块钱的足球,我们在广场上吃饭。说好的我请客,要了两个菜,我那哥们儿却偷偷把帐结了。我去结时,老板说四块钱,还差四块。他只有二十块钱了,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了!我当时就感觉,手头不宽裕的时候,恰恰是朋友象个朋友的时候。
我身边没有一个这样的朋友,类似的教育,我接受的也少。我就感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比一朵效果要好得多。吴婷面无表情地说。
我感觉你变了不少,吴婷,真的,两年前你不是这个样子。两年前的你,曾向我说起和男友在一块,吃一碗拉面也是喷香可口的。那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之一。——你还说没房子两个人也可以一块奋斗着攒钱买,对吧?唉,生活,对一个人是具有腐蚀作用的!——其实现实了更好,不像我老不开窍。反正,怎么说呢?人各有志!
也许和我们的生活环境不同有关吧。我现在就想,我为什么要紧手紧脚地生活呢,家里也不缺钱,不用我做贡献。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吧,青春就这么几年
也对,我会改的,向你学习。我说过,你对我有促进作用。我理想的爱人关系就是能相互促进。
我可没发现你对我有什么促进作用。你没发现你一直在跟着我走吗?——其实很多情况下,和我同行、交往的人都是以我为中心的。也许没有人能让我依靠吧
你太优秀了,你太自以为是了,你太自私了,你太让我心动了
回到宾馆,杜行洗了澡,吴婷还是合衣躺在床上,只洗了脚。杜行在洗澡间里就向外嚷嚷:“我光着身子出去啦,啊?”开了门还是穿着齐整,上衣雪白。“性感吗?”吴婷笑笑不理他,只看电视。刚好北京台播出儿童性教育专题片。片中某阿姨问某幼儿园一帮孩子,男孩和女孩有什么区别啊?一个小女孩说,男孩和女孩的器官不同。杜行就忍不住笑了,说我还真得补补这堂课。吴婷却换了台。
“今天是情人节呀!就让我们像干柴碰烈火一样燃烧一次吧!你不感到我们这样清汤寡水的,一点情调都没有吗?你太缺少激情了!我爱你却爱得奋不顾身!你缩手缩脚个什么劲儿呀?今晚我不会再压抑自己啦!”
“你再说,我可真走了”
“你往哪儿走啊?你没感觉到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吗?正人君子和恶魔只是一念之差!我还就要给你一个教训,以后再也别轻信男人的鬼话啦!——哈,别怕,逗你玩儿的,连我都信不过?——你睡着了我再动手哈”“我再也睡不着了”
一天的奔波,倦意袭来,两人不知不觉间已酣然入睡。杜行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四时。吴婷还在睡着,被子却滑落床下。杜行下床抱起来要为她重新盖上,但见吴婷孩子般的沉睡楚楚动人,一颗心不由砰砰乱跳,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水漫金山般钻入四肢百骸。他慢慢跪于她床边,左臂搭在她身上,右手轻抚她的秀发,轻声对她说,我能在你身边躺一会儿吗?吴婷一机灵醒来,坐起身推拒。杜行一把搂住她,吴婷挣脱开,羞涩地低语:杜行,你,别,别这样。
杜行的笨拙,伴随深深的自责。他重又坐回自己床上,心头是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。“我,不知道,该怎样再表达,我对你的,爱”
“那就非要用这种形式吗?!”吴婷冷冷地坐着,表情严肃。
“你难道就没爱过我吗?对我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?”
“我当然爱过,但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,你一下变成了一个陌生人,我再也无法接受。”
“你刚来的时候,还对我有所期待吗?我以为你只是来做个了断。”
“没有的话,我会跟你来吗?看来现在是该了断了。”
“哼,你总是给我后悔药吃!总在我弄巧成拙时带给我绝望,冷眼旁观我的过错,却从不曾给我一丁点的希望。我知道欲速则不达,可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!回到滕州我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投入别人的怀抱!”
“我不会属于任何人!”
“是第一次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性。”
“从来就没有过!”吴婷斩钉截铁。
“我,也是。我曾经有过一个肮脏的念头,以为你和你的初恋男友曾经有过,所以你们的分手才让你有切肤之痛。我后来慢慢说服自己,不管你曾经怎样,我都会全心全意地去爱你不管我将来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,我都想把我属于青春的纯洁,献给你那像一种洗礼,是我迈过我人生旅程的一道坎”话一出口,杜行已潸然泪下,或许只是被自己的真诚所感动。
“可我不接受!”
“我曾经在心情忧郁时下过一个定义,我身边的过来人都说有道理,它是一句下流话:爱情,是通往床上的路!”
“爱情不是,婚姻是。不管将来我嫁给一个我爱的人,还是我不爱的人,我也只会在婚后和他发生关系。”
“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纯洁得多!你能原谅我吗?”
“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,你也没做什么。”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“没有机会了。再也没有了。”
杜行迎来了最具颠覆性的一次打击,一种空前绝后的绝望。他颓然躺在床上,拉被子蒙住了头,泪水暗自涌流。他知道吴婷从没骗过他,她说出的话也很难更改。“你睡会儿吧。我保证再也不碰你了。我保证的事儿,我都能做到。”
两人醒来,已是上午十点半。杜行睁开眼睛就是一脸的恳切:再给我一次机会。
不会了。绝对。吴婷冷冷地说。
就因为我那样?可那有什么呀?我能怎么着啊?还没启蒙呢我!
对,那不算什么。可我再也不会爱你了,爱不起来了。其实很多方面我们都不合适。我需要丰厚的物质享受。不愿再和你玩什么精神化的游戏
中午两人去吃“卖到老”(杜行对“麦当劳”的另一种译法)。吴婷要了个“汉堡”为杜行要了个“巨无霸”杜行喝着可乐,吃着薯条,艰难地把一个“巨无霸”吞进肚里,却担心会吐出来。他受不了牛肉蘸奶油的甜味。吴婷却吃得津津有味,把杜行的薯条也吃去半包。
吃过洋餐,两人分头去逛。约定下午五点回宾馆。杜行在中国书店挑了七八本旧书,便拎着回去了。一路上学着吴婷的口吻训自己:看这么多书有什么用,就是不学好。吴婷也提前到了,买了件男式毛衣。杜行忍不住问:给他买的?吴婷“嗯”了一声。杜行说他真幸福。话音中饱藏无奈与嫉妒。“也没什么的,算是回赠吧,他不送我一花篮吗?不知道为什么,我对你和他,都不愿亏欠什么。对我初恋男友就不一样,无论他为我做什么,还是我为他做什么,感觉都是应该的。”杜行无言以对。
傍晚时两人在“啃得饥”(杜行对“肯德基”的另一种译法)每人吃了个冰淇淋,便坐车去了西单。转了一圈地下文化广场,买了点小玩意儿,感觉那儿倒是一个好去处,生活用品一应俱全。吴婷喜欢一个外观是英文报纸模样的皮包,价格没谈拢,走开了,杜行买了送给她,说就算是我送你的唯一一件礼物吧。
晚上吴婷照例和衣而睡,杜行看了半场阿森纳与曼联的足总杯也黯然睡去,一宿无话。
属于北京的最后一天,北京旅游二线:大观园北京电影旅游城中央广播电视塔太平洋海底世界恭王府。
二线比一线有趣得多,好玩儿。
大观园中处处都有典故,房房都有玄机,一本红楼梦活脱脱铺展开来。电影旅游城中有还珠格格的外景地,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艺人在以其充沛的底气表演口技,宰相刘罗锅中的羊群的叫声皆由老先生的声带牵引而出。“隐身飞毯”故弄玄虚,配音表演大揭秘。激光枪战城中玩儿童游戏,吴婷得了个第一,杀敌十余人。登临北京最高建筑——中央广播电视塔,偌大京城尽收眼底,只是一片陈旧的灰色楼群,颐和园就像一个小水坑。太平洋海底世界看蛙人喂鲨鱼,杜行要把吴婷举过众人头顶,举到一半,体力不支,大为扫兴。恭王府中最是热闹,它可是和珅老贼的小皇城啊,所谓“万福园”是也。园中亭台楼榭间或明或暗藏有大大小小共一万只蝙蝠状雕刻活计。现存汉白玉的西洋石雕门楼,听说全国仅此一处。院内有“送子观音石”一尊。据说和珅当年妻妾众多,却无子嗣,后得此石,置于家中,正室夫人遂产下一子。“升官发财路”是和老贼的艺术作品,一条只有一级台阶的坡道。相传和珅二十岁那年得乾隆“宠幸”遂平步青云。那一级台阶即其二十岁前所经历的一点挫折。“万福园”中的“至尊宝”乃书界极品,据说康熙大帝遗留至今的书法真迹只有三个字:“无为”二字,和一个“福”字。这“福”字便被和老贼精心结构,窝藏于家中一假山洞中。刚好那几日是“藏福洞”对外开放的最后时期,众人络绎不绝,排队入洞,隔玻璃摸了一把“福”字,沾了点福气,鱼贯而出。
兴趣盎然的一天,若即若离的倆人。晚上八点钟的火车结束了他们的浪漫之旅,他们终于要退回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,真正属于自己的壳。——那真有一种胶片倒放的感觉。——不管它有多么猥琐,狗不嫌家贫。吴婷兴致勃勃地说,你说原本多好的事儿,你偏偏胡闹。杜行有些眩晕,只感觉自己的爱情在一步步走向终点,在风驰电掣地冲向幻灭。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“没了。”
火车在飞驰,一直向南,像一直向北时一样,杜行方向感顿失。他记起于小韦的“零度写作”的一首诗,火车:“旷地里的那列火车/不断向前/它走着/像一列火车那样”一脸茫然地续道:“火车上我的忧伤/死灰复燃/它烧着/像真正的忧伤那样”
车厢中回荡起阿杜的歌儿,这个男人的沙哑嗓音颇具煽情效果。
“他一定很爱你,连我也比下去,分手也只用了一分钟而已。他一定很爱你,比我会讨好你,不像我这样孩子气”
“天天看到你,就产生了距离”
“是你让我看透生命这东西,四个字:坚持到底。是你让我翻破爱情的秘笈,四个字:坚持到底。”
“阿杜的歌儿好像都是为我写的”杜行的一声叹息。吴婷眯着眼睛,手在车窗上划着直线。
回到滕州,一切恢复原状。他们各有各的生活。可有些东西却再也无法挽回了。杜行给吴婷打电话,吴婷的声音冷得像一整个冬天。杜行的短信,她也再没有回复,只是催他什么时候去找她,把旅游的费用给他算清,说老拖着是个心事。杜行说近期内我不愿见你,钱的事儿,你也别老放在心上。你告诉自己反正是要还的,早晚是无所谓的就是!杜行感觉吴婷要和他结帐了,就要割断麦子与土地的最后联系了!他干脆得过且过
“11个小时,87块钱,从滕州到北京。时间加金钱就可以消除距离。”
“如果相距不远的话,时间和金钱都是可以省下来的”
这是他们在滕州车站等火车时的录音。杜行在家里翻来覆去地听,想在吴婷对每一个字的发音中找寻她的心灵秘语。
他的脑海中不断翻腾关于吴婷的记忆泡沫,他们是那样的相象:都喜欢走左边,牙膏都从前面挤,都是诺基亚手机,铃声都是友谊地久天长
他逼自己去忘记,租来的一盘嫁个有钱人,任贤齐和郑秀文的意大利之旅又勾起他的回忆。看电视,他在哪部烂电视剧里看到了一个签筒,便又失魂落魄了。
吴婷的影子无所不在,在睁眼和闭眼之间也无处遁形。
他记得最清楚的吴婷的一句话,是她曾经告诉他,她小时候有一段时期,天天哭,天天哭。他就在心底对自己许诺,我要让她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快快乐乐。可现在她却和我无关了。
“为知己,上刀山,下火海,又何妨为娇娃”
食神中周星驰在少林寺为莫文蔚唱的歌儿,心情暗淡时,杜行一遍又一遍地唱。唱完了,就是叹息:“哼,爱情,哈”失眠的夜,一次小睡,他听到吴婷对他说了一句我爱你,他就在梦中问自己,这不会是个梦吧?一问梦就醒了。他恼怒地埋怨自己,为什么不再沉醉一会儿
他在绝望之余写起了小说,名字叫亡情祭,想以此缅怀他的青春恋情。他在小说中写道:“像悼念亡妻一样,祭奠亡情。为我的青春作结,为逝去的激情默哀”原以为写出来就可以吐出胸中的一口怨气,没想到却越写越动情,越写越伤感。感叹写作真是一种奇妙的游戏。码字儿有时侯就是自欺欺人。作家就是些把自己的小可怜撕裂给人看的顾影自怜者。他写到一半就感觉写跑了,小说中的那个男人就是自己吗?那个女人就是吴婷吗?为什么都那么陌生,为什么最后会发展成那个样子?为什么充满了为什么!他终于又拨通了吴婷的电话。
“能让我死个明白吗?到底为什么”
“我的初恋男友,粗心。你呢,你,对你的感觉是错位!我总感觉,最好的朋友,无话不说的朋友不能,成为恋人。我们都太了解对方了,你就像是另一个我自己,总感觉,那种全部暴露在你面前的感觉,不舒服”
“荒谬那又有什么不好?!那正是我所寻求的感觉!”
“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。我不喜欢。你,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!其实每个女孩都很精彩!”
“可对我来说,你是唯一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弄成这样,连一句言语的交往也不再有,做朋友都不够格,不是吗?难道真的要快刀斩乱麻了吗?”
“算是吧我,和你,再也无话可说”
“好吧,再见最后再说一句:又一个轮回结束了,又是旅行,你用旅行了断了两次恋情。你让我明白: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,只有暧昧的感觉”
“别再说了”
“我好像一直都活在梦里,在梦里呼吸,在梦里奔跑,我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和我一块做梦的女孩,我以为我找到了,可梦却醒了”
“别再说了”
“所有的故事都不会有什么结局,就象我们都不会知道自己将来是个咋样的死法。吴婷,我要对你说,我爱情的大门永远为你虚掩着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