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岁的女人 (1/2)
九五中文网 www.zw95.net,阿曼2011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1。
黄芊芊,总结自己这四十年,活得很有时代烙印,总走在潮流的风口浪尖。这几波时代激流,没有一波会落下自己的。先是十年寒窗,参加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全国高考。当时的录取比例只有百分之二,机灵的黄芊芊,成绩虽然不拔尖,刚好比本科录取分数线高出一分。在那个时代,一个女生能够上国家统招的本科大学,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。毕业那年,是九一年,又一波时代激流,勇闯三角洲,黄芊芊给这一波浪,从经济不发达的山区冲到了离广州仅二十公里的佛山,在一个机关里任职,捧上了铁饭碗。
到了九十年代中期,另一波时代激流,在神州大地涌动着,很多手捧铁饭碗的年轻人,开始质疑,否定铁饭碗了:人生就这么一回,难道一职定终生?多亏啊!为了这个铁饭碗,吃不饱,饿不死的,就耗费一辈子光阴?划不来!于是有了个新词叫“停薪留职”过渡了几年,后来人多了,人还没有走,就有人早盯着还没有留空的职位。要出去闯世界就潇洒地去,还留什么职?既要留退路,又何必舍弃了皇粮份额?于是“停薪留职”这个词很快退出历史舞台。从此改变了中国人们根深蒂固,一职定终身的从业习惯。在老一辈父母们的强烈反对声里,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,毅然地,破釜沉舟地,把社保从国营单位转出来,开始了自己的事业,有人做生意,有人去了外企工作。黄芊芊的老公张志强,中专毕业,说是学模具专业的,其实他根本不懂,没学精通。只凭自己脸皮厚,凭吹牛不纳税的油嘴滑舌,能说会道,脑瓜子还算灵光,早在九三年就舍弃了铁饭碗,自己开厂子做生意了。开始没有经验,也磕磕碰碰,摸索了几年,黄芊芊一直鼓励着张志强“怕啥?我还有一份皇粮,你尽管去拼去闯,弄个名堂出来。就算失败了,我也不埋怨你。反正只要你不偷懒,是饿不死人的!”有了老婆这句话,张志强前不怕狼,后不怕虎,硬是拼出了自己的模具工厂来,像模像样地做起了老板。
到了新千年,二000年,黄芊芊看着张志强的厂子日益壮大,她在机关也坐不住了,觉得不赶这个时髦就亏大了,也对不住这个好时代。那年儿子四岁了,当时政策一对夫妇只准生一胎,两个人抚养一个孩子,不成问题。思前想后了各种利弊,黄芊芊毅然地,威风凛凛地辞职了。她辞职半年了,家中老人还不知道;辞职一年了,工职早就给撤消了,到了无可回头的时候,才上报军情。母亲捶胸顿足,忧虑着叹息道:“一个女人家,稳稳定定才是根本。咋活还不是这几十年?看老了谁理你?”母亲这句“看老了谁理你?”有效地唬着了黄芊芊,也直接影响了黄芊芊下海后的理财思路,什么东西会不嫌我老?到我老了还靠得住的?她不懂去买金砖,她就“嗜好”上了买房子。她想,老了也不怕,收房租可以当退休金。从自己会赚钱到国家出台限购令这七八年时间里,她瞒着丈夫,像做贼似地,偷偷地把钱都给了房地产老板。歪打正着,房价猛翻好几倍上去了!大家惊呼:“还是你黄芊芊厉害,会理财!”丰满富态的黄芊芊便会笑出两个下巴来,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30万的一套房子,收了这么多年的房租了,非但没有折价,还可以卖到一百二十万!
这又叉远了,说到黄芊芊赶时髦的事儿,还有以下这几桩,从简说吧,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中,有黄芊芊的份儿。有好的一面,也有坏事等着他们。万事万物都是一分为二的,不能好事都你占尽了,坏处就全留给别人。也就是那批先富起来的人饱暖思淫欲,神州大地,繁荣昌盛,张志强与时俱进地说“繁荣娼盛”这批人掀起了离婚大潮。一婚定终身,太亏了,就这回在世上混,怎么能够只跟一个女人过七八十年呢?从一而终?简直是神仙圣人才能达到的高度。咱们凡夫俗子,有钱了玩什么刺激?玩女人。刚富起来的张志强按耐不住寂寞了,沉迷在女色之中。张志强干的好事给黄芊芊知道了,起初,黄芊芊还不相信,直到那个女的,嚣张地打电话给黄芊芊,说“我怀上了你老公的种,这事女人两脚一伸就有的,别以为就你会生仔!你老公不要你了,你识相就走吧!”这个电话如强雷一般,把黄芊芊击得晕倒在地。黄芊芊咬得牙齿都出血了!这真是婊子当道,不知“耻”字怎么写!她气得大闹天宫,在模具厂把那些烂铜烂铁扎得地动山摇。张志强,这狗男人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!要贱你就贱到底,等与我无关系了,管你去脱谁的裤子!
黄芊芊接受不了张志强的堕落,兜里装了两个钱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,她决定了要跟这个过河拆桥,没良心没道德的男人划清界线!那时有一句很潮的问候语“你离了吗?”于是黄芊芊又时髦了一番,跟张志强离婚了。双方父母又哭又闹,好像离婚的是他们自己。这对孽障,毁了俩家祖宗八代没有离婚的光荣历史!
六零后真是时代先锋,建国五十多年来,百姓的思维方式,生活格局,价值观念,统统给他们摔得粉碎!打破铁饭碗是他们干的;不看重革命事业,看重金钱和物质享受是他们干的,他们让纯洁的神州大地物欲横流。婚姻方面,他们鼓吹“家里红旗不倒,家外彩旗飘飘”这句话父母们怎么也听不明白的,非得解释一下,就是他们还想过一妻一妾,一明一暗的荒诞多姿的生活,严格来说想有性的自由,在这方面,没有道德底线,谁说搞搞女人就犯法?就要去枪毙?真那样才是荒唐,不可思议。
离婚让黄芊芊明白了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,就开办了自己的印刷厂。从零开起步,踏实勤奋,搞得有声有色。
这还没有说完呢,张志强花了几个钱,赔偿人家的青春费,先把自己撒在别人肚子里的种子解决掉了,再把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打发走。这回是黄芊芊拍手称快了“死婊子,让你贱!看你什么下场!再回你娘胎十八次,你还不够格坐我的位置!”
那头恢复了自由之身的张志强,要怎么活就怎么活,要睡谁就睡谁,没人管得着。可是他发觉可恨可恶的前妻黄芊芊“阴魂不散”啊!每晚梦见的还是那个“黄脸婆”她是跟着自己打拼天下,同过甘,共过苦的糟糠之妻。光着身子想又了想,女人脱了衣服,还不是那回事么?现在自己有钱了,来者动机肯定不纯,自己就这点家产,辛劳大半辈子,用血汗换来的,能交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么?不能!还是那个在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时候,还跟着自己熬苦日子的孩子他妈纯洁些,可靠些。于是,很多人玩够了自由,又不要这自由了,还是想回到从前,回到那个平平淡淡,实实在在的日子去。新鲜,刺激,不是常态,不想得心脏病早死,不想瞎折腾浪费生命了,还是留长些命来好好享受这人生的荣华富贵吧!那批最早的离婚者,很多人都自讨没趣地复婚了。
这端黄芊芊以为离了婚,自己就清静了,这辈子跟那个千刀万剐的张志强没有任何关联了,这个王八蛋就会在自己生命里完全消失,不留任何痕迹的。可是黄芊芊错了,那个绝杀的张志强,同样“阴魂不散”一出门,路上遇见熟人,人家就说“张志强瞎了狗眼,这么好的老婆都不要。”“张志强的厂子出事了!”黄芊芊这才知道,嫁给一个男人,哪怕离了婚,这辈子还是有很多事情,都跟他牵牵扯扯,没完没了的。特别是孩子叫爸爸的时候,还得牵扯到张志强这个混蛋。孩子长大成家讨了媳妇,孙子还得叫张志强爷爷。黄芊芊始知离婚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,一切问题依然存在着。她很沮丧,离了婚还跟张志强脱不了关系。
离了不到一年,张志强就来要求黄芊芊复婚。“那好,复婚就复婚。反正我这生都给你毁了的”这一波复婚潮又没有落下黄芊芊,她俗气地跟张志强复婚了。这对冤家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,继续着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的人间悲喜剧。
不知是时机凑巧,还是黄芊芊真的有旺夫运,这个原配夫人,给那个小模具厂带来了“安定团结,国泰民安”的大好局面,黄芊芊像发酵粉,让张志强那个小馒头迅速膨胀了。他的生意蒸蒸日上,有了质的飞跃。
可是,偷吃腥惯了的猫儿张志强还是会出去搞女人的。他只是更加小心谨慎了。他多少顾忌着第一夫人“座山雕”似的威力。
日子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过着。两夫妇你追我赶,把生意愈做愈大。
2。
四十岁以前都是呼啦啦地为别人活着,四十岁以后我要仔仔细细地为自己过日子了!挺着大肚子的黄芊芊想,她喘着粗气,望着墙壁上的挂历,盘算着将要出生的第二个孩子的预产日期。这群高龄产妇,都是先富裕起来的那批太太们,赶在更年期到来之前,生第二胎。这又是这几年的时尚潮流,很多人到香港或者国外去生孩子,以逃避政府的超计划生育罚款。瞧,永不落后的黄芊芊,又赶上这个时髦:她耀武扬威地挺着大肚子了!反正她这人赶时髦赶惯了的,决不会错过一次做潮人的机会。为了保证自己和孩子的安全,她没有选择去香港生。她舒舒坦坦地挺着大肚子,天不怕,地不怕,在工厂“躲”了一年。
这个孩子完全是为自己生的。生大儿子的时候,刚结婚,为人妻,为人媳,那时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,经济上也不宽裕,房子也没有,但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会下蛋的母鸡,必须得生。结了婚不生孩子,人家就怀疑你生理功能有问题。现在儿子都十四岁了,满脸油亮亮的青春痘,粗着嗓子。黄芊芊早就计划着多生个孩子,夫妻俩竟是努力了五年!这回如愿地怀上第二个孩子,让黄芊芊如中了彩票一般,兴奋,怀疑,不敢相信。她检查了两次b超,才相信自己肚子里真的有了宝宝。她在第二次b超证实正常怀孕的时候,自言自语地说:感谢上天!她由衷地感谢上天,这是天意!不是人力可为的!她简直要跪下来感谢上天的!她激动得哭了!发了个短信给合作者张志强:“你这管老枪终于不负重望,以十环成绩命中目标,再创辉煌----我怀孕了!”出差在外的志强马上回复:“别过度激动,千万千万!”黄芊芊还是热烈地激动了大半天,用两个肉乎乎的手掌不断地爱抚着肚子,爱抚着子宫里刚安下家来的生命的胚胎。
黄芊芊立刻就放弃了生意上的一切事务,专心致志地躺在床上安胎保育。许是有钱就娇惯了,也是年纪确实大了些,黄芊芊被孩子折腾得够呛,呕吐,吃不下任何食物,天旋地转了三个月。回想怀大孩子的时候,才二十五岁,怀着七八个月了,还像个袋鼠一般开着摩托车穿梭在大马路上,一点不碍事,上班上到生产的头一天。两腿一撇,毫不费劲就把一个胖小子生了出来。哎哟!晕死了!怀孕哪有这般折磨的?可是黄芊芊一点也没有责怪孩子的意思,她细细地体味着,享受着做母亲的点点滴滴,这辈子怀孕生孩子是最后一次了。每次呕吐,她都面带笑容,一边呕一边笑,旁人看了难受,黄芊芊倒在享受美好时光似的,张志强担心地说“你别是怀孕怀出神经病来?”
十月怀胎的日子终于一天一天地享受完了。黄芊芊总是把孩子看成是上天派来的使者,是前世有缘的老朋友。因为前世太相爱了,还没有爱完的缘故,相约今世再来好好爱个够,所以孩子才会跟自己成了一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母子缘比夫妻缘要远甚深刻的,夫妻可以半路不做,可以后悔的,可以重新选择的;可是母子是不能再次选择的,没有后悔的,一生一世都不能分割和改变的,所以说“儿子是母亲前世的情人,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。”
黄芊芊知道这个孩子是个姑娘。不用医生说,她也知道这是个女孩。黄芊芊早就跟孩子说话了,孩子告诉妈妈自己是个女孩。女人有时很神奇的,能通天地呢!女人就是在十月怀胎的过程中懂得了生命的内涵,懂得了忍耐,坚韧,不屈不饶。
这天孩子终于要来相会了,黄芊芊喜悦着,张志强激动得不知怎么办,像第一次做爸爸那样,不知道先做什么后做什么,六神无主,像个孩子,听着黄芊芊的指挥。好不容易搭电梯下楼来,张志强小心翼翼地托着黄芊芊上车,好心的保安先生过来帮忙,张志强大声嚷道:“走开,走开!别碰,别碰!”好像黄芊芊是易碎的危险品,保安先生同情地看着张志强,不知该怎么样来帮助男同伴出点力,干站着,不敢碰黄芊芊。黄芊芊吃力地扶着张志强上了车,她发觉张志强紧张得大汗淋漓,比自己破了羊水还潮湿。张志强没有放下手刹就开车走了,黄芊芊说道“手刹,手刹!”张志强根本没有听到,也没有意识到车子行走有异样,他回答:“要什么?什么没拿到?”黄芊芊又指着手刹的方位,说着:“手刹,手刹。”张志强终于把手刹放下,便像新手上路似的继续前进。一路上车子左摇右晃的,幸好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。当车子终于停在了医院门口,安全把老婆送到生产的地方,四十五岁的张志强,像完成人生重大考验一般,露出了胜利的笑容。
高龄产妇黄芊芊要剖腹产。阵痛难忍,四十岁的黄芊芊自然比嗷嗷大叫的年轻初产妇,表现得淡定自若,大有“不管风吹浪打,胜似闲庭信步”的优雅风度。她笑着对张志强挥挥手,她知道出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了。可是刚刚缓了口气的张志强,看着黄芊芊这一潇洒的挥手,和大义凛然的微笑,他又紧张了:她有危险吗?她还能出来吗?他是设想不到孩子的,因为此时此刻,就要出生的孩子对当爸爸的来说,仍然是陌生和遥远的。黄豆般的汗滴直冒在张志强的额头,他在排椅上坐稳,定了定神,他这才醒悟到自己已经是第二次做爸爸了,怎么还是这么没有经验呢?紧张成这个样子?让孩子看了多没有风度,老婆说这个孩子是个姑娘哩。他于是上了洗手间,捧一掌清水洗洗脸,照了照镜子,整理好自己的狼狈相。
痛,彻骨的痛,黄芊芊忍受着,她再怎么享受生孩子的过程,也不能说这个痛是在享受了。黄芊芊体会着生命诞生的每一个细节。她用自己的生命当赌注,去换取孩子的生命。每一个细节都很关键,都有风险。我的宝贝啊,你千万要冷静,要忍耐着,别急啊!你一直都是正确的,是好样的,是妈妈的老师,妈妈的朋友,你要坚持到最后啊!黄芊芊背脊上了麻药,神智仍然清醒,她一遍遍叨念着,祈祷着。
终于,黄芊芊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!可是姑娘一点不像自己的脸蛋,姑娘简直是张志强复印出来的!黄芊芊有点生女儿的气了!她第一次生了女儿的气!只见小家伙挥动着两个小拳头,哇哇大哭,很有劲,要大干一番事业似的。这股牛脾气劲儿,不达目的不罢休,到很像自己,看着女儿那毫不妥协的样子,黄芊芊笑了。快去见过你老爹吧!有多大劲就使多大劲地哭嚷吧!你老爹四十五岁了,你会认得的,你前世的情人,可别嫌他老就是了!
那个大孩子张志强,看见了前世的情人就忘记现世的老婆了,他看着护士怀里还没洗干净的最原生态的粉红色的姑娘,泪湿双眼,那是我的闺女呵!他激动了,语无伦次。也顾不得时间是深更半夜,他拨打了手机电话本里的所有号码,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,按耐不住悦喜之情:人到中年,喜得千金!宝刀未老,可庆可贺!
3。
这不,摆满月酒,高朋满座,喜气洋洋!比结婚还热闹还排场!
黄芊芊因为怀孕行动不便,隐居一年多了。看今天亲朋好友都来了,她甭提有多兴奋了!这是女儿的节日,更是自己的大喜之日!四十一岁的女人,旧社会是做奶奶的人了,可以摆孙子的满月酒的,可今天还在摆女儿的满月酒!怎么不可喜可贺呢?
张志强三杯下肚,更是喜上眉梢,拿了话筒,说道:“诸位,向小弟靠拢!再生第二胎。如果诸君在这事上需要小弟帮忙,弟一定帮到底,并且一律免费!嘿嘿,弟的功能你们有目共睹,摆在你们面前一大一小,一男一女,要样有样,要才有才。这事交给弟”台下早已哄堂大笑,掌声雷动。黄芊芊一把拉过张志强:“喝你的酒去!少发酒疯出洋相!”于是,黄芊芊跟着张志强,挚着酒杯,一桌一桌去敬酒,感谢来宾们的到来。
唐明月,依然亮丽动人,带着老公和青春期的女儿,坐在黄芊芊的邻桌上。“我姑娘借你的美丽,像你就好,美了一辈子!我们都白活了,怎么就没有你这活法?”黄芊芊跟唐明月说。
唐明月忙的站了起来“别站久了,你还是月子婆。美有什么用啊?好看不中用?谁能像你四十岁了还下个金蛋?”
林络在下一桌,她是黄芊芊夫妇的老朋友了。照例她是一个人,单身主义者。不是没人追,而是渴求完美,害怕失败,不敢结婚。婚姻集爱情,性,经济于一体,这些东西本来就保鲜期不长,矛盾,敏感,能够统一得没有矛盾而且长久,得有在高空走钢丝的本领,要有很高的艺术和技术。林络自认在钢丝上找不到平衡,担心自己有恐高症,又担心会摔死,所以就放弃了婚姻,成了不折不扣的熟剩女。
“姐姐,姐夫,真替你们高兴!来来来,我先干了!”林络把红酒喝完,杯子倒过来,晃动着。
黄芊芊在林络耳际说着悄悄话“结婚如赌博,碰运气。别挑三拣四了,快生个小子,咱俩对亲家,三十年后姐弟恋必定是主流。”
林络挤挤黑镜框后的小眼睛“没人给我种子喏,怎么生?这辈子高攀不起姐姐家千金了,还是咱俩姐妹长长久久就好了。你干杯啊!”给林络再斟满酒杯,也给自己添了些许。黄芊芊来到李萌的这一桌。李萌消瘦了很多,脸上出现很多黄褐斑,她一直微笑着看着黄芊芊,宾朋满座,想上去说说话也不方便,于是就坐在桌上等黄芊芊。坐在李萌身边的,是她离婚十五年后,第二次结婚的丈夫,荣哥。七年了,一眨眼就七年了,那年李萌四十岁,早些时候,李萌在电话里跟黄芊芊哭诉“我绝经了,我要报废了!”
黄芊芊用内疚的眼神望了望面带笑容的荣哥,因为当年李萌要跟他结婚的时候,黄芊芊是坚决反对的。李萌是外企的财务总监,四十岁的她,虽然长得普通,可是肚子里有墨水,满腹经纶。说话满口京腔味儿,是个老北京。当年年轻气盛,看不惯丈夫站在家婆那端来指责自己,赌气离婚,远离京城,只身南漂广东,那年她才二十五岁。她不是不爱那个做丈夫的男人,她一辈子都爱着他。李萌以为那个丈夫是理解自己的,她以为他会千里寻妻,虽然去办理了手续,但那是赌气儿的事,不是真的,法律上算回事,可是相爱的人之间可以不算数。她总是把自己的联系电话,工作地址,准确无误地告诉北京所有的亲朋好友,给他找妻便利的客观条件,他只要打一个电话,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自己的!李萌傻傻地等他,等他一句话:“咱俩回家吧!”李萌就会卷起铺盖,回到他身边。可是,从二十五岁等到三十岁,从三十等到四十,李萌没有等来要等的人。她便毅然下嫁荣哥,转眼居然是奔五十的人了!当更年期征兆出现的时候,她有天崩地裂的感觉,因为她的青春明明白白地比别人少了整整十五年!
荣哥说话有点口吃的,他恭谦地站了起来:“恭---恭喜!嘿嘿,我老婆要是给---给我也生个闺----闺女,就----就好!”黄芊芊看见李萌眼睛都红了,她忙把话题岔开“吃完饭到我家去,我有祛斑霜,很好用,给你试试。来来,喝酒,萌姐荣哥,多谢光临!”
卖手机配件,做小本生意的好友潘月还没有到,是找不到地方吗?离开李萌的那一桌,黄芊芊满大厅的找人,可是饭都吃到一半了,还不见她的踪影。早上还说好一定来喝喜酒的呢!
来这个城市拼搏快二十年,黄芊芊处得来就只这几个铁杆姐妹,无话不谈的。眨眼功夫,大家都年过四十了!
三十桌都敬酒完了,待回到座位刚坐下,小巧玲珑的潘月盛装前来,看不出实际年龄,像三十岁的样子,爱情滋润着她每一个细胞。不像林络,怎么都藏不住缺水干涸的痕迹。黄芊芊正在想潘月跟谁同来呢?会是那个比她年轻了十岁的情人阿波呢,还是她早就分居的老公付先生呢?
“都是老付那蠢才惹的!没钱买新车。路上那部老爷车坏了几次,熄火,轮胎又漏气。唉,害得我这么迟才赶到!啧啧,我的宝宝,好富态的模样!”潘月唧唧哇哇地说话。
“来,坐我身边吧,我们都快吃完了!老付呢?”黄芊芊正说着话,老付就到了。
黄芊芊热情地招呼这对迟到的嘉宾坐下,叫人倒酒舔菜。看老付那样子,黄芊芊就知道他还是混的不好,两鬓花白,现在连背也微驼了。搞技术的,死钻牛角尖,以为自己懂技术就可以得天下,不屑于跟人合作,不懂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生存法则。早十年他就掌握了高端的射频技术,可以用在摄像头等监控产品上。黄芊芊多次鼓励老付跟别人好好合作,尽快做出产品来,抢占市场。她还特别将老付介绍给张志强,希望他们一个出资金,一个出技术,把当时市场上正热销的监控产品生产出来。可是,老付看不起张志强的钱,张志强看不起老付的技术。男人跟男人要想达成合作,远比男人跟女人合作更困难一百倍。难怪常言道“男女搭配,干活不累。”两个男人当面不买账,还互相刻薄地损了对方一番,弄得黄芊芊这个好心的“媒婆”很尴尬。男人都以为自己比别人优秀,有钱的认为技术是死理论,网上书上到处是技术,放在你脑瓜子里有什么用?有技术的认为钱是狗屎。男人真是糊涂虫,连黄芊芊这个“头发长见识短”的女流之辈都能够分析出,一个有钱,一个有技术,这个合作就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绝配搭档,为什么男人却把它变成是一减一等于零了?唉!两个女人可以惺惺相惜,一男一女也可以惺惺相惜,唯独两个男人之间不可能使用这个词语。
张志强已经醉了七分,见了老付,居然还奚落一下当年老付看不起自己的钱,说道:“付工,你那尖端技术可还尖端么?”
老付自然还是看不起张志强暴发户的嚣张:“张老板,拿个砖头往街上一仍,扎到的都是你们这些有钱人。我是扎不到的。”
嘿嘿,张志强醉眼冷看着落魄的老付,知道他还是没有办法把尖端的技术变成金钱。他补充了一句有些道理的劝告:“要把知识变成金钱也是一门尖端技术啊!”老付马上就接上话了“你开那五金模具还能算技术啊?太夸张了。”
黄芊芊看着这两个男人间的尖酸刻薄,真是有点瞧不起男人了!男人比女人更小心眼,更不懂得宽容。她连忙举起酒杯来打圆场:“来,老付,干一杯!老张喝醉了,你别跟他一般见识!他那个土包子!”
“哈哈,真是土包子!真是的!”老付听到黄芊芊说张志强是土包子,开心地一仰脖子,把酒干完。张志强也不计较,自去逗女儿玩笑走开了。
热闹了大半天,吃完午饭,宴席就散了。宾客们又前来跟黄芊芊夫妇和宝宝说了一番祝福的话,都各自回去了。
4。
出了月子,再没有那么多禁忌,行动也可以自如方便些。春天一晃而过,天也热了。女儿像吹气球,长得很快,一天变一个样。女儿睡着的时候,黄芊芊就坐在床头,看着女儿红嘟嘟的脸蛋儿,心里甚是踏实,觉得自己这一年收获颇丰,成绩斐然。
怀孕和刚生完孩子的母亲们,把自己都给了孩子,融在一起,完全没有了自我。黄芊芊慢慢缓过气来,才明白这个小天使不是自己,她是独立的个体了,她有她的喜怒哀乐,有她的世界了。心里越来越清楚还有个叫黄芊芊的女人,那个才是自己啊!
于是黄芊芊开始锻炼身体,出门不再叫司机。想去市区见见朋友吃吃饭,恢复怀孕前的思维和生活。这天她约了林络,她是个大忙人,难得有时间见面的。黄芊芊比约定见面的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就到茶馆了,下午三点的茶馆,安静,没有什么客人。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,对面是个芭蕉小桥的假山景致,流水潺潺而下。黄芊芊要了一壶菊花茶,慢慢品饮着。
她过得好吗?黄芊芊喝完了一壶菊花茶,还不见她来。等就等吧,人家有正事要干,谁像自己大白天,没事闲着约人来喝茶聊天?这样一想,黄芊芊觉得自己不懂事了。就是林络不来也是正确的。正这样想着,果然林络来了一条短信:“紧急会议,爽约。抱歉,望谅!”黄芊芊一点不生气,马上回复:“没事,你忙吧。等你有时间我们再叙。望你多保重身体!”
又喝完一壶茶,本来就淡的菊花茶,倒在杯子里像白开水无色无味。黄芊芊像个吃多了咸菜而口干的人,不断地叫服务员冲茶加水。她觉得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茶馆,林络不来,也犯不着马上就走,那就跟自己喝一顿茶,不也是很好么?跟自己说说话,聊聊天,嗯,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了,这感觉正是黄芊芊想要的,问自己什么问题好呢?
于是黄芊芊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问自己:“黄芊芊,你多大了?”
“四十?,不对,年过完了,是四十一了!”黄芊芊再次认真地掐着手指头,用年份数字减去自己的出生年份,没有错,是四十一周岁了。如果别人说自己是四十二岁,我一定非常生气,并且立刻纠正,是四十一,不是四十二!一年的误差,有必要生气吗?有,说多一年?那就意味着所剩无多的青春岁月又少了一年,这可不能含糊的,所以要准确,四十一就是四十一,不是四十二!不像年轻的时候,十八还是二十二,无所谓。
“黄芊芊,你幸福吗?”
我现在很幸福的,我可以肯定地说。有子有女,儿女双全,作为母亲,有踏踏实实的幸福感。
“除了做母亲的幸福以外,还有别的幸福吗?比如,做妻子?”
黄芊芊细致地询问自己,看着对面的空座位,她着实沉思了一会儿。
这才忽然记起,跟张志强一年多没有性生活了,从怀孕到昨晚,都分床睡。是啊,这么长的时间,自己不需要,但是他没有怀孕没有生养孩子啊,他是正常人,他怎么解决的?难道他又去外面找人了?黄芊芊打了个冷颤,这问题很严重!我一直把自己忽略了,把丈夫也忽略了!满脑子都是女儿!女儿!真是欠了女儿前世的债啊!
黄芊芊拿起电话,就拨给张志强。嘟—嘟---嘟!轮回嘟了很久,无人接听!黄芊芊心里发毛,出来的时候,他还在工厂,他的车在车库。在工厂怎么不接电话?
于是黄芊芊打电话到门卫室,值班门卫的回话是:“老板两点半就出去了。”
黄芊芊再一次拨打张志强的电话,还是嘟到无人接听。她反正也没事干,用重拨健不费事,她重拨了无数次,直到电话说“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,请稍后再拨。”
直觉告诉黄芊芊,张志强有问题,肯定有严重的原则性问题。他正在解决他的需要,否则,怎么不接电话,然后关机呢?一定是不方便接老婆的电话,什么情况会连老婆的电话都不接呢?一定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。这是常识,谁都知道。张志强也没有想到黄芊芊今天会突然来查岗的,他根本没有想好用什么借口来应付黄芊芊的盘查,于是干脆关机省事。
黄芊芊如一堆淤泥,瘫倒在座椅上。两眼直勾勾望着茶馆一片漆黑的天花板,心里也漆黑一片。
这就是人到中年的婚姻么?过了四十的女人已经残花败柳,靠回忆青春来慰藉自己。男人却仍然春风得意,要钱有钱,要身体有身体,要婊子有婊子。黄芊芊恍然大悟,这真的是男人的天下,以前总是觉得男女各占半边天。现在才知道真是女人吃亏大了!一到四十就鸣金收兵,偃旗息鼓,无力应战了,把全盘阵地都放弃!连性事都干不好,干不了,男人怎么会怜悯女人的呢?他只有变本加厉地,肆无忌惮地要他的疯狂,他有充分的理由“谁叫你卵巢退休,雌激素分泌少了?”老婆只是孩子的母亲,也是男人的母亲似的,不再是自己想要的女人了。
喜得千金的快乐让黄芊芊迷糊了,这才发现第一夫人的床位已被侵略者占去了!
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黄芊芊特别脆弱,她哭了,拨通了唐明月的电话,向她求救,可怜巴巴地说“我不想活了,你来救救我吧!”
不到一刻钟,唐明月翩然而至。自认识十几年来,她都是美丽的,任何时候都光彩照人,神采奕奕!相比之下,黄芊芊觉得自己活得一点颜色都没有,这付模样简直有损市容市貌,污染环境,甚至可以拉去枪毙也不为过。初夏了,唐明月身穿淡红色的丝质碎花衫,下面是蓝色紧身牛仔裤,洒脱而秀气,充满了朝气。
“呦!伟大妈咪!哭什么?不带宝宝呢?”唐明月看着黄芊芊,她心里知道肯定是两口子之间有事了。
“你这么美丽,有人对你一辈子不厌倦吗?”黄芊芊说。
唐明月坐下来,端详着哭红了眼的黄芊芊。眼前的黄芊芊是显得臃肿了些,一定是张志强有小三了。
“我才过了一半不到,不知道一辈子的事。”唐明月不紧不慢地说“黄芊芊你真没有活不透:四十岁了,还在纠结男人的爱情?爱情这玩意,我二十岁动了真格玩过了,一个回合就悟了,不能靠男人的爱情来过日子。”
“那王八蛋竟然敢不接我电话,还关机了。”黄芊芊愤愤地说。
“你什么事要找他?人家在赚钱,你去干扰人家工作?既然他不接,你就别打啊!你这不是自讨没趣?活该!”
“我是他老婆,任何时候也可以打电话。他不接,就有问题。”
“有问题存在了的话,就有它存在的理由。也不是你今天打了电话才存在的。”
黄芊芊点点头,是的,早就存在问题了。“他肯定有小三。因为我和他一年多没有性事了,自怀了宝宝到现在。”
“正常!很多夫妻,特别是我们这年龄段,根本没有性,没有爱情。我也属此类人,还是一家人,日子照样平静着,习惯就好了。”
“那是同志吗?”黄芊芊吃惊地看着美丽如仙的唐明月。从唐明月的气色看来,她一定是有和谐性生活的。那么她和谁呢?
“是亲人,是同胞,还算不上同志吧?”唐明月笑了。
“那么你跟谁干那事?”
“情人啊,还有谁?”
“你也当人家的小三?不过,你这么美丽,不当小三才怪。”黄芊芊真是佩服极了。
“我一直都有情人,我没有离婚。你们没有情人的,个个都离婚。何必呢?结了就结下去,将错就错,错到底也就正确了。哪个男人做丈夫还不是一样?”
“你老公也有小三?你不跟他做ài,那么他也有别人。”
“是啊,当然了。他应该有才正确。我们十年没有同床了。”
“十年?!”黄芊芊张大嘴巴,望着唐明月,此刻的唐明月像个妖精。
“没错,是十年了。这有什么奇怪吗?只要两人磨啊拖啊,成了共识,这个系统就自行运作了。婚姻其实是一种妥协。”
“婚姻里你得到什么?”黄芊芊问。
“我就得到婚姻本身,我不是单身的。附属产品是一个女儿。别无他求,空无一物。”唐明月如在婚姻殿堂里像个得道的高僧。
“那么你幸福吗?”
“当然了,你看不到吗?我在你们当中最年轻,身体最健康,笑的时候最多。”唐明月又笑了,她真的活得很精彩。她手机响了,是短信,她一边看一边笑。然后把它递给黄芊芊。“别这个样子活,给你看看吧。”
黄芊芊接过手机,屏幕上那行字如下:“爱你,我的女神!我的太阳,我的明月!你是我的生命!没有你我活不了,求你永远不要离开我!”
正看着又一条新信息来了“你看吧,我上洗手间。”唐明月说着走开了。
黄芊芊打开那条短信,是同一个号码发来的:“宝贝,我等下提前下班,五点半到你单位楼下。十点送你回家。亲亲你的甜嘴巴!等着我啊,还要四十五分我就到了。”
黄芊芊看着唐明月手机里这么热乎的信息,想想自己,发现自己活的方式方法,活的高度维度,活的姿势,活的速度,全错了!人家唐明月早就活在共产主义阶段,各取所需了!
唐明月回来了。黄芊芊说:“有人约你。”
“你如果需要我陪你,我不去啊。我不能重色轻友。”唐明月咯咯地笑。
“你不去,他会怎么样?”黄芊芊好奇。
“不去就不去,有什么怎么样。他要哭就让他哭个够!手机给我。”唐明月接过手机就在摁按键回复。不一会,手机又响了。唐明月看完又递给黄芊芊。
黄芊芊看见唐明月的回复是简短的:“今晚朋友有约,没空。”
对方的回复:“我的明月,我的宝贝,十八个小时没有看到你了,我只想看你一眼。我送你去跟朋友吃饭,保证不误你事。”
“你们这么热乎?在一起多久了?”黄芊芊问。
“你觉得呢?”唐明月笑盈盈地看着满脸灰暗的黄芊芊。都是四十岁的女人,何苦活得这么不自在?怎么活是自己做主的事,这些傻女人却把自己的幸福,快乐,都寄托给那个叫做丈夫的男人了,在这失去信仰的迷茫年代里,丈夫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叫女人绝望的。
黄芊芊摇摇头。他们该不会昨天才开始的吧?
“快四个月了。这游戏好玩吗?”唐明月得意地搬了个鬼脸。
“什么?你说游戏?”黄芊芊又吃了一惊望着这个妩媚的... -->>
1。
黄芊芊,总结自己这四十年,活得很有时代烙印,总走在潮流的风口浪尖。这几波时代激流,没有一波会落下自己的。先是十年寒窗,参加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全国高考。当时的录取比例只有百分之二,机灵的黄芊芊,成绩虽然不拔尖,刚好比本科录取分数线高出一分。在那个时代,一个女生能够上国家统招的本科大学,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。毕业那年,是九一年,又一波时代激流,勇闯三角洲,黄芊芊给这一波浪,从经济不发达的山区冲到了离广州仅二十公里的佛山,在一个机关里任职,捧上了铁饭碗。
到了九十年代中期,另一波时代激流,在神州大地涌动着,很多手捧铁饭碗的年轻人,开始质疑,否定铁饭碗了:人生就这么一回,难道一职定终生?多亏啊!为了这个铁饭碗,吃不饱,饿不死的,就耗费一辈子光阴?划不来!于是有了个新词叫“停薪留职”过渡了几年,后来人多了,人还没有走,就有人早盯着还没有留空的职位。要出去闯世界就潇洒地去,还留什么职?既要留退路,又何必舍弃了皇粮份额?于是“停薪留职”这个词很快退出历史舞台。从此改变了中国人们根深蒂固,一职定终身的从业习惯。在老一辈父母们的强烈反对声里,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,毅然地,破釜沉舟地,把社保从国营单位转出来,开始了自己的事业,有人做生意,有人去了外企工作。黄芊芊的老公张志强,中专毕业,说是学模具专业的,其实他根本不懂,没学精通。只凭自己脸皮厚,凭吹牛不纳税的油嘴滑舌,能说会道,脑瓜子还算灵光,早在九三年就舍弃了铁饭碗,自己开厂子做生意了。开始没有经验,也磕磕碰碰,摸索了几年,黄芊芊一直鼓励着张志强“怕啥?我还有一份皇粮,你尽管去拼去闯,弄个名堂出来。就算失败了,我也不埋怨你。反正只要你不偷懒,是饿不死人的!”有了老婆这句话,张志强前不怕狼,后不怕虎,硬是拼出了自己的模具工厂来,像模像样地做起了老板。
到了新千年,二000年,黄芊芊看着张志强的厂子日益壮大,她在机关也坐不住了,觉得不赶这个时髦就亏大了,也对不住这个好时代。那年儿子四岁了,当时政策一对夫妇只准生一胎,两个人抚养一个孩子,不成问题。思前想后了各种利弊,黄芊芊毅然地,威风凛凛地辞职了。她辞职半年了,家中老人还不知道;辞职一年了,工职早就给撤消了,到了无可回头的时候,才上报军情。母亲捶胸顿足,忧虑着叹息道:“一个女人家,稳稳定定才是根本。咋活还不是这几十年?看老了谁理你?”母亲这句“看老了谁理你?”有效地唬着了黄芊芊,也直接影响了黄芊芊下海后的理财思路,什么东西会不嫌我老?到我老了还靠得住的?她不懂去买金砖,她就“嗜好”上了买房子。她想,老了也不怕,收房租可以当退休金。从自己会赚钱到国家出台限购令这七八年时间里,她瞒着丈夫,像做贼似地,偷偷地把钱都给了房地产老板。歪打正着,房价猛翻好几倍上去了!大家惊呼:“还是你黄芊芊厉害,会理财!”丰满富态的黄芊芊便会笑出两个下巴来,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30万的一套房子,收了这么多年的房租了,非但没有折价,还可以卖到一百二十万!
这又叉远了,说到黄芊芊赶时髦的事儿,还有以下这几桩,从简说吧,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中,有黄芊芊的份儿。有好的一面,也有坏事等着他们。万事万物都是一分为二的,不能好事都你占尽了,坏处就全留给别人。也就是那批先富起来的人饱暖思淫欲,神州大地,繁荣昌盛,张志强与时俱进地说“繁荣娼盛”这批人掀起了离婚大潮。一婚定终身,太亏了,就这回在世上混,怎么能够只跟一个女人过七八十年呢?从一而终?简直是神仙圣人才能达到的高度。咱们凡夫俗子,有钱了玩什么刺激?玩女人。刚富起来的张志强按耐不住寂寞了,沉迷在女色之中。张志强干的好事给黄芊芊知道了,起初,黄芊芊还不相信,直到那个女的,嚣张地打电话给黄芊芊,说“我怀上了你老公的种,这事女人两脚一伸就有的,别以为就你会生仔!你老公不要你了,你识相就走吧!”这个电话如强雷一般,把黄芊芊击得晕倒在地。黄芊芊咬得牙齿都出血了!这真是婊子当道,不知“耻”字怎么写!她气得大闹天宫,在模具厂把那些烂铜烂铁扎得地动山摇。张志强,这狗男人,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!要贱你就贱到底,等与我无关系了,管你去脱谁的裤子!
黄芊芊接受不了张志强的堕落,兜里装了两个钱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,她决定了要跟这个过河拆桥,没良心没道德的男人划清界线!那时有一句很潮的问候语“你离了吗?”于是黄芊芊又时髦了一番,跟张志强离婚了。双方父母又哭又闹,好像离婚的是他们自己。这对孽障,毁了俩家祖宗八代没有离婚的光荣历史!
六零后真是时代先锋,建国五十多年来,百姓的思维方式,生活格局,价值观念,统统给他们摔得粉碎!打破铁饭碗是他们干的;不看重革命事业,看重金钱和物质享受是他们干的,他们让纯洁的神州大地物欲横流。婚姻方面,他们鼓吹“家里红旗不倒,家外彩旗飘飘”这句话父母们怎么也听不明白的,非得解释一下,就是他们还想过一妻一妾,一明一暗的荒诞多姿的生活,严格来说想有性的自由,在这方面,没有道德底线,谁说搞搞女人就犯法?就要去枪毙?真那样才是荒唐,不可思议。
离婚让黄芊芊明白了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,就开办了自己的印刷厂。从零开起步,踏实勤奋,搞得有声有色。
这还没有说完呢,张志强花了几个钱,赔偿人家的青春费,先把自己撒在别人肚子里的种子解决掉了,再把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打发走。这回是黄芊芊拍手称快了“死婊子,让你贱!看你什么下场!再回你娘胎十八次,你还不够格坐我的位置!”
那头恢复了自由之身的张志强,要怎么活就怎么活,要睡谁就睡谁,没人管得着。可是他发觉可恨可恶的前妻黄芊芊“阴魂不散”啊!每晚梦见的还是那个“黄脸婆”她是跟着自己打拼天下,同过甘,共过苦的糟糠之妻。光着身子想又了想,女人脱了衣服,还不是那回事么?现在自己有钱了,来者动机肯定不纯,自己就这点家产,辛劳大半辈子,用血汗换来的,能交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么?不能!还是那个在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时候,还跟着自己熬苦日子的孩子他妈纯洁些,可靠些。于是,很多人玩够了自由,又不要这自由了,还是想回到从前,回到那个平平淡淡,实实在在的日子去。新鲜,刺激,不是常态,不想得心脏病早死,不想瞎折腾浪费生命了,还是留长些命来好好享受这人生的荣华富贵吧!那批最早的离婚者,很多人都自讨没趣地复婚了。
这端黄芊芊以为离了婚,自己就清静了,这辈子跟那个千刀万剐的张志强没有任何关联了,这个王八蛋就会在自己生命里完全消失,不留任何痕迹的。可是黄芊芊错了,那个绝杀的张志强,同样“阴魂不散”一出门,路上遇见熟人,人家就说“张志强瞎了狗眼,这么好的老婆都不要。”“张志强的厂子出事了!”黄芊芊这才知道,嫁给一个男人,哪怕离了婚,这辈子还是有很多事情,都跟他牵牵扯扯,没完没了的。特别是孩子叫爸爸的时候,还得牵扯到张志强这个混蛋。孩子长大成家讨了媳妇,孙子还得叫张志强爷爷。黄芊芊始知离婚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,一切问题依然存在着。她很沮丧,离了婚还跟张志强脱不了关系。
离了不到一年,张志强就来要求黄芊芊复婚。“那好,复婚就复婚。反正我这生都给你毁了的”这一波复婚潮又没有落下黄芊芊,她俗气地跟张志强复婚了。这对冤家又生活在一个屋檐下,继续着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的人间悲喜剧。
不知是时机凑巧,还是黄芊芊真的有旺夫运,这个原配夫人,给那个小模具厂带来了“安定团结,国泰民安”的大好局面,黄芊芊像发酵粉,让张志强那个小馒头迅速膨胀了。他的生意蒸蒸日上,有了质的飞跃。
可是,偷吃腥惯了的猫儿张志强还是会出去搞女人的。他只是更加小心谨慎了。他多少顾忌着第一夫人“座山雕”似的威力。
日子就这样风风火火地过着。两夫妇你追我赶,把生意愈做愈大。
2。
四十岁以前都是呼啦啦地为别人活着,四十岁以后我要仔仔细细地为自己过日子了!挺着大肚子的黄芊芊想,她喘着粗气,望着墙壁上的挂历,盘算着将要出生的第二个孩子的预产日期。这群高龄产妇,都是先富裕起来的那批太太们,赶在更年期到来之前,生第二胎。这又是这几年的时尚潮流,很多人到香港或者国外去生孩子,以逃避政府的超计划生育罚款。瞧,永不落后的黄芊芊,又赶上这个时髦:她耀武扬威地挺着大肚子了!反正她这人赶时髦赶惯了的,决不会错过一次做潮人的机会。为了保证自己和孩子的安全,她没有选择去香港生。她舒舒坦坦地挺着大肚子,天不怕,地不怕,在工厂“躲”了一年。
这个孩子完全是为自己生的。生大儿子的时候,刚结婚,为人妻,为人媳,那时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,经济上也不宽裕,房子也没有,但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会下蛋的母鸡,必须得生。结了婚不生孩子,人家就怀疑你生理功能有问题。现在儿子都十四岁了,满脸油亮亮的青春痘,粗着嗓子。黄芊芊早就计划着多生个孩子,夫妻俩竟是努力了五年!这回如愿地怀上第二个孩子,让黄芊芊如中了彩票一般,兴奋,怀疑,不敢相信。她检查了两次b超,才相信自己肚子里真的有了宝宝。她在第二次b超证实正常怀孕的时候,自言自语地说:感谢上天!她由衷地感谢上天,这是天意!不是人力可为的!她简直要跪下来感谢上天的!她激动得哭了!发了个短信给合作者张志强:“你这管老枪终于不负重望,以十环成绩命中目标,再创辉煌----我怀孕了!”出差在外的志强马上回复:“别过度激动,千万千万!”黄芊芊还是热烈地激动了大半天,用两个肉乎乎的手掌不断地爱抚着肚子,爱抚着子宫里刚安下家来的生命的胚胎。
黄芊芊立刻就放弃了生意上的一切事务,专心致志地躺在床上安胎保育。许是有钱就娇惯了,也是年纪确实大了些,黄芊芊被孩子折腾得够呛,呕吐,吃不下任何食物,天旋地转了三个月。回想怀大孩子的时候,才二十五岁,怀着七八个月了,还像个袋鼠一般开着摩托车穿梭在大马路上,一点不碍事,上班上到生产的头一天。两腿一撇,毫不费劲就把一个胖小子生了出来。哎哟!晕死了!怀孕哪有这般折磨的?可是黄芊芊一点也没有责怪孩子的意思,她细细地体味着,享受着做母亲的点点滴滴,这辈子怀孕生孩子是最后一次了。每次呕吐,她都面带笑容,一边呕一边笑,旁人看了难受,黄芊芊倒在享受美好时光似的,张志强担心地说“你别是怀孕怀出神经病来?”
十月怀胎的日子终于一天一天地享受完了。黄芊芊总是把孩子看成是上天派来的使者,是前世有缘的老朋友。因为前世太相爱了,还没有爱完的缘故,相约今世再来好好爱个够,所以孩子才会跟自己成了一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母子缘比夫妻缘要远甚深刻的,夫妻可以半路不做,可以后悔的,可以重新选择的;可是母子是不能再次选择的,没有后悔的,一生一世都不能分割和改变的,所以说“儿子是母亲前世的情人,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。”
黄芊芊知道这个孩子是个姑娘。不用医生说,她也知道这是个女孩。黄芊芊早就跟孩子说话了,孩子告诉妈妈自己是个女孩。女人有时很神奇的,能通天地呢!女人就是在十月怀胎的过程中懂得了生命的内涵,懂得了忍耐,坚韧,不屈不饶。
这天孩子终于要来相会了,黄芊芊喜悦着,张志强激动得不知怎么办,像第一次做爸爸那样,不知道先做什么后做什么,六神无主,像个孩子,听着黄芊芊的指挥。好不容易搭电梯下楼来,张志强小心翼翼地托着黄芊芊上车,好心的保安先生过来帮忙,张志强大声嚷道:“走开,走开!别碰,别碰!”好像黄芊芊是易碎的危险品,保安先生同情地看着张志强,不知该怎么样来帮助男同伴出点力,干站着,不敢碰黄芊芊。黄芊芊吃力地扶着张志强上了车,她发觉张志强紧张得大汗淋漓,比自己破了羊水还潮湿。张志强没有放下手刹就开车走了,黄芊芊说道“手刹,手刹!”张志强根本没有听到,也没有意识到车子行走有异样,他回答:“要什么?什么没拿到?”黄芊芊又指着手刹的方位,说着:“手刹,手刹。”张志强终于把手刹放下,便像新手上路似的继续前进。一路上车子左摇右晃的,幸好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。当车子终于停在了医院门口,安全把老婆送到生产的地方,四十五岁的张志强,像完成人生重大考验一般,露出了胜利的笑容。
高龄产妇黄芊芊要剖腹产。阵痛难忍,四十岁的黄芊芊自然比嗷嗷大叫的年轻初产妇,表现得淡定自若,大有“不管风吹浪打,胜似闲庭信步”的优雅风度。她笑着对张志强挥挥手,她知道出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了。可是刚刚缓了口气的张志强,看着黄芊芊这一潇洒的挥手,和大义凛然的微笑,他又紧张了:她有危险吗?她还能出来吗?他是设想不到孩子的,因为此时此刻,就要出生的孩子对当爸爸的来说,仍然是陌生和遥远的。黄豆般的汗滴直冒在张志强的额头,他在排椅上坐稳,定了定神,他这才醒悟到自己已经是第二次做爸爸了,怎么还是这么没有经验呢?紧张成这个样子?让孩子看了多没有风度,老婆说这个孩子是个姑娘哩。他于是上了洗手间,捧一掌清水洗洗脸,照了照镜子,整理好自己的狼狈相。
痛,彻骨的痛,黄芊芊忍受着,她再怎么享受生孩子的过程,也不能说这个痛是在享受了。黄芊芊体会着生命诞生的每一个细节。她用自己的生命当赌注,去换取孩子的生命。每一个细节都很关键,都有风险。我的宝贝啊,你千万要冷静,要忍耐着,别急啊!你一直都是正确的,是好样的,是妈妈的老师,妈妈的朋友,你要坚持到最后啊!黄芊芊背脊上了麻药,神智仍然清醒,她一遍遍叨念着,祈祷着。
终于,黄芊芊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!可是姑娘一点不像自己的脸蛋,姑娘简直是张志强复印出来的!黄芊芊有点生女儿的气了!她第一次生了女儿的气!只见小家伙挥动着两个小拳头,哇哇大哭,很有劲,要大干一番事业似的。这股牛脾气劲儿,不达目的不罢休,到很像自己,看着女儿那毫不妥协的样子,黄芊芊笑了。快去见过你老爹吧!有多大劲就使多大劲地哭嚷吧!你老爹四十五岁了,你会认得的,你前世的情人,可别嫌他老就是了!
那个大孩子张志强,看见了前世的情人就忘记现世的老婆了,他看着护士怀里还没洗干净的最原生态的粉红色的姑娘,泪湿双眼,那是我的闺女呵!他激动了,语无伦次。也顾不得时间是深更半夜,他拨打了手机电话本里的所有号码,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,按耐不住悦喜之情:人到中年,喜得千金!宝刀未老,可庆可贺!
3。
这不,摆满月酒,高朋满座,喜气洋洋!比结婚还热闹还排场!
黄芊芊因为怀孕行动不便,隐居一年多了。看今天亲朋好友都来了,她甭提有多兴奋了!这是女儿的节日,更是自己的大喜之日!四十一岁的女人,旧社会是做奶奶的人了,可以摆孙子的满月酒的,可今天还在摆女儿的满月酒!怎么不可喜可贺呢?
张志强三杯下肚,更是喜上眉梢,拿了话筒,说道:“诸位,向小弟靠拢!再生第二胎。如果诸君在这事上需要小弟帮忙,弟一定帮到底,并且一律免费!嘿嘿,弟的功能你们有目共睹,摆在你们面前一大一小,一男一女,要样有样,要才有才。这事交给弟”台下早已哄堂大笑,掌声雷动。黄芊芊一把拉过张志强:“喝你的酒去!少发酒疯出洋相!”于是,黄芊芊跟着张志强,挚着酒杯,一桌一桌去敬酒,感谢来宾们的到来。
唐明月,依然亮丽动人,带着老公和青春期的女儿,坐在黄芊芊的邻桌上。“我姑娘借你的美丽,像你就好,美了一辈子!我们都白活了,怎么就没有你这活法?”黄芊芊跟唐明月说。
唐明月忙的站了起来“别站久了,你还是月子婆。美有什么用啊?好看不中用?谁能像你四十岁了还下个金蛋?”
林络在下一桌,她是黄芊芊夫妇的老朋友了。照例她是一个人,单身主义者。不是没人追,而是渴求完美,害怕失败,不敢结婚。婚姻集爱情,性,经济于一体,这些东西本来就保鲜期不长,矛盾,敏感,能够统一得没有矛盾而且长久,得有在高空走钢丝的本领,要有很高的艺术和技术。林络自认在钢丝上找不到平衡,担心自己有恐高症,又担心会摔死,所以就放弃了婚姻,成了不折不扣的熟剩女。
“姐姐,姐夫,真替你们高兴!来来来,我先干了!”林络把红酒喝完,杯子倒过来,晃动着。
黄芊芊在林络耳际说着悄悄话“结婚如赌博,碰运气。别挑三拣四了,快生个小子,咱俩对亲家,三十年后姐弟恋必定是主流。”
林络挤挤黑镜框后的小眼睛“没人给我种子喏,怎么生?这辈子高攀不起姐姐家千金了,还是咱俩姐妹长长久久就好了。你干杯啊!”给林络再斟满酒杯,也给自己添了些许。黄芊芊来到李萌的这一桌。李萌消瘦了很多,脸上出现很多黄褐斑,她一直微笑着看着黄芊芊,宾朋满座,想上去说说话也不方便,于是就坐在桌上等黄芊芊。坐在李萌身边的,是她离婚十五年后,第二次结婚的丈夫,荣哥。七年了,一眨眼就七年了,那年李萌四十岁,早些时候,李萌在电话里跟黄芊芊哭诉“我绝经了,我要报废了!”
黄芊芊用内疚的眼神望了望面带笑容的荣哥,因为当年李萌要跟他结婚的时候,黄芊芊是坚决反对的。李萌是外企的财务总监,四十岁的她,虽然长得普通,可是肚子里有墨水,满腹经纶。说话满口京腔味儿,是个老北京。当年年轻气盛,看不惯丈夫站在家婆那端来指责自己,赌气离婚,远离京城,只身南漂广东,那年她才二十五岁。她不是不爱那个做丈夫的男人,她一辈子都爱着他。李萌以为那个丈夫是理解自己的,她以为他会千里寻妻,虽然去办理了手续,但那是赌气儿的事,不是真的,法律上算回事,可是相爱的人之间可以不算数。她总是把自己的联系电话,工作地址,准确无误地告诉北京所有的亲朋好友,给他找妻便利的客观条件,他只要打一个电话,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自己的!李萌傻傻地等他,等他一句话:“咱俩回家吧!”李萌就会卷起铺盖,回到他身边。可是,从二十五岁等到三十岁,从三十等到四十,李萌没有等来要等的人。她便毅然下嫁荣哥,转眼居然是奔五十的人了!当更年期征兆出现的时候,她有天崩地裂的感觉,因为她的青春明明白白地比别人少了整整十五年!
荣哥说话有点口吃的,他恭谦地站了起来:“恭---恭喜!嘿嘿,我老婆要是给---给我也生个闺----闺女,就----就好!”黄芊芊看见李萌眼睛都红了,她忙把话题岔开“吃完饭到我家去,我有祛斑霜,很好用,给你试试。来来,喝酒,萌姐荣哥,多谢光临!”
卖手机配件,做小本生意的好友潘月还没有到,是找不到地方吗?离开李萌的那一桌,黄芊芊满大厅的找人,可是饭都吃到一半了,还不见她的踪影。早上还说好一定来喝喜酒的呢!
来这个城市拼搏快二十年,黄芊芊处得来就只这几个铁杆姐妹,无话不谈的。眨眼功夫,大家都年过四十了!
三十桌都敬酒完了,待回到座位刚坐下,小巧玲珑的潘月盛装前来,看不出实际年龄,像三十岁的样子,爱情滋润着她每一个细胞。不像林络,怎么都藏不住缺水干涸的痕迹。黄芊芊正在想潘月跟谁同来呢?会是那个比她年轻了十岁的情人阿波呢,还是她早就分居的老公付先生呢?
“都是老付那蠢才惹的!没钱买新车。路上那部老爷车坏了几次,熄火,轮胎又漏气。唉,害得我这么迟才赶到!啧啧,我的宝宝,好富态的模样!”潘月唧唧哇哇地说话。
“来,坐我身边吧,我们都快吃完了!老付呢?”黄芊芊正说着话,老付就到了。
黄芊芊热情地招呼这对迟到的嘉宾坐下,叫人倒酒舔菜。看老付那样子,黄芊芊就知道他还是混的不好,两鬓花白,现在连背也微驼了。搞技术的,死钻牛角尖,以为自己懂技术就可以得天下,不屑于跟人合作,不懂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生存法则。早十年他就掌握了高端的射频技术,可以用在摄像头等监控产品上。黄芊芊多次鼓励老付跟别人好好合作,尽快做出产品来,抢占市场。她还特别将老付介绍给张志强,希望他们一个出资金,一个出技术,把当时市场上正热销的监控产品生产出来。可是,老付看不起张志强的钱,张志强看不起老付的技术。男人跟男人要想达成合作,远比男人跟女人合作更困难一百倍。难怪常言道“男女搭配,干活不累。”两个男人当面不买账,还互相刻薄地损了对方一番,弄得黄芊芊这个好心的“媒婆”很尴尬。男人都以为自己比别人优秀,有钱的认为技术是死理论,网上书上到处是技术,放在你脑瓜子里有什么用?有技术的认为钱是狗屎。男人真是糊涂虫,连黄芊芊这个“头发长见识短”的女流之辈都能够分析出,一个有钱,一个有技术,这个合作就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绝配搭档,为什么男人却把它变成是一减一等于零了?唉!两个女人可以惺惺相惜,一男一女也可以惺惺相惜,唯独两个男人之间不可能使用这个词语。
张志强已经醉了七分,见了老付,居然还奚落一下当年老付看不起自己的钱,说道:“付工,你那尖端技术可还尖端么?”
老付自然还是看不起张志强暴发户的嚣张:“张老板,拿个砖头往街上一仍,扎到的都是你们这些有钱人。我是扎不到的。”
嘿嘿,张志强醉眼冷看着落魄的老付,知道他还是没有办法把尖端的技术变成金钱。他补充了一句有些道理的劝告:“要把知识变成金钱也是一门尖端技术啊!”老付马上就接上话了“你开那五金模具还能算技术啊?太夸张了。”
黄芊芊看着这两个男人间的尖酸刻薄,真是有点瞧不起男人了!男人比女人更小心眼,更不懂得宽容。她连忙举起酒杯来打圆场:“来,老付,干一杯!老张喝醉了,你别跟他一般见识!他那个土包子!”
“哈哈,真是土包子!真是的!”老付听到黄芊芊说张志强是土包子,开心地一仰脖子,把酒干完。张志强也不计较,自去逗女儿玩笑走开了。
热闹了大半天,吃完午饭,宴席就散了。宾客们又前来跟黄芊芊夫妇和宝宝说了一番祝福的话,都各自回去了。
4。
出了月子,再没有那么多禁忌,行动也可以自如方便些。春天一晃而过,天也热了。女儿像吹气球,长得很快,一天变一个样。女儿睡着的时候,黄芊芊就坐在床头,看着女儿红嘟嘟的脸蛋儿,心里甚是踏实,觉得自己这一年收获颇丰,成绩斐然。
怀孕和刚生完孩子的母亲们,把自己都给了孩子,融在一起,完全没有了自我。黄芊芊慢慢缓过气来,才明白这个小天使不是自己,她是独立的个体了,她有她的喜怒哀乐,有她的世界了。心里越来越清楚还有个叫黄芊芊的女人,那个才是自己啊!
于是黄芊芊开始锻炼身体,出门不再叫司机。想去市区见见朋友吃吃饭,恢复怀孕前的思维和生活。这天她约了林络,她是个大忙人,难得有时间见面的。黄芊芊比约定见面的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就到茶馆了,下午三点的茶馆,安静,没有什么客人。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,对面是个芭蕉小桥的假山景致,流水潺潺而下。黄芊芊要了一壶菊花茶,慢慢品饮着。
她过得好吗?黄芊芊喝完了一壶菊花茶,还不见她来。等就等吧,人家有正事要干,谁像自己大白天,没事闲着约人来喝茶聊天?这样一想,黄芊芊觉得自己不懂事了。就是林络不来也是正确的。正这样想着,果然林络来了一条短信:“紧急会议,爽约。抱歉,望谅!”黄芊芊一点不生气,马上回复:“没事,你忙吧。等你有时间我们再叙。望你多保重身体!”
又喝完一壶茶,本来就淡的菊花茶,倒在杯子里像白开水无色无味。黄芊芊像个吃多了咸菜而口干的人,不断地叫服务员冲茶加水。她觉得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茶馆,林络不来,也犯不着马上就走,那就跟自己喝一顿茶,不也是很好么?跟自己说说话,聊聊天,嗯,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了,这感觉正是黄芊芊想要的,问自己什么问题好呢?
于是黄芊芊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问自己:“黄芊芊,你多大了?”
“四十?,不对,年过完了,是四十一了!”黄芊芊再次认真地掐着手指头,用年份数字减去自己的出生年份,没有错,是四十一周岁了。如果别人说自己是四十二岁,我一定非常生气,并且立刻纠正,是四十一,不是四十二!一年的误差,有必要生气吗?有,说多一年?那就意味着所剩无多的青春岁月又少了一年,这可不能含糊的,所以要准确,四十一就是四十一,不是四十二!不像年轻的时候,十八还是二十二,无所谓。
“黄芊芊,你幸福吗?”
我现在很幸福的,我可以肯定地说。有子有女,儿女双全,作为母亲,有踏踏实实的幸福感。
“除了做母亲的幸福以外,还有别的幸福吗?比如,做妻子?”
黄芊芊细致地询问自己,看着对面的空座位,她着实沉思了一会儿。
这才忽然记起,跟张志强一年多没有性生活了,从怀孕到昨晚,都分床睡。是啊,这么长的时间,自己不需要,但是他没有怀孕没有生养孩子啊,他是正常人,他怎么解决的?难道他又去外面找人了?黄芊芊打了个冷颤,这问题很严重!我一直把自己忽略了,把丈夫也忽略了!满脑子都是女儿!女儿!真是欠了女儿前世的债啊!
黄芊芊拿起电话,就拨给张志强。嘟—嘟---嘟!轮回嘟了很久,无人接听!黄芊芊心里发毛,出来的时候,他还在工厂,他的车在车库。在工厂怎么不接电话?
于是黄芊芊打电话到门卫室,值班门卫的回话是:“老板两点半就出去了。”
黄芊芊再一次拨打张志强的电话,还是嘟到无人接听。她反正也没事干,用重拨健不费事,她重拨了无数次,直到电话说“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,请稍后再拨。”
直觉告诉黄芊芊,张志强有问题,肯定有严重的原则性问题。他正在解决他的需要,否则,怎么不接电话,然后关机呢?一定是不方便接老婆的电话,什么情况会连老婆的电话都不接呢?一定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。这是常识,谁都知道。张志强也没有想到黄芊芊今天会突然来查岗的,他根本没有想好用什么借口来应付黄芊芊的盘查,于是干脆关机省事。
黄芊芊如一堆淤泥,瘫倒在座椅上。两眼直勾勾望着茶馆一片漆黑的天花板,心里也漆黑一片。
这就是人到中年的婚姻么?过了四十的女人已经残花败柳,靠回忆青春来慰藉自己。男人却仍然春风得意,要钱有钱,要身体有身体,要婊子有婊子。黄芊芊恍然大悟,这真的是男人的天下,以前总是觉得男女各占半边天。现在才知道真是女人吃亏大了!一到四十就鸣金收兵,偃旗息鼓,无力应战了,把全盘阵地都放弃!连性事都干不好,干不了,男人怎么会怜悯女人的呢?他只有变本加厉地,肆无忌惮地要他的疯狂,他有充分的理由“谁叫你卵巢退休,雌激素分泌少了?”老婆只是孩子的母亲,也是男人的母亲似的,不再是自己想要的女人了。
喜得千金的快乐让黄芊芊迷糊了,这才发现第一夫人的床位已被侵略者占去了!
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黄芊芊特别脆弱,她哭了,拨通了唐明月的电话,向她求救,可怜巴巴地说“我不想活了,你来救救我吧!”
不到一刻钟,唐明月翩然而至。自认识十几年来,她都是美丽的,任何时候都光彩照人,神采奕奕!相比之下,黄芊芊觉得自己活得一点颜色都没有,这付模样简直有损市容市貌,污染环境,甚至可以拉去枪毙也不为过。初夏了,唐明月身穿淡红色的丝质碎花衫,下面是蓝色紧身牛仔裤,洒脱而秀气,充满了朝气。
“呦!伟大妈咪!哭什么?不带宝宝呢?”唐明月看着黄芊芊,她心里知道肯定是两口子之间有事了。
“你这么美丽,有人对你一辈子不厌倦吗?”黄芊芊说。
唐明月坐下来,端详着哭红了眼的黄芊芊。眼前的黄芊芊是显得臃肿了些,一定是张志强有小三了。
“我才过了一半不到,不知道一辈子的事。”唐明月不紧不慢地说“黄芊芊你真没有活不透:四十岁了,还在纠结男人的爱情?爱情这玩意,我二十岁动了真格玩过了,一个回合就悟了,不能靠男人的爱情来过日子。”
“那王八蛋竟然敢不接我电话,还关机了。”黄芊芊愤愤地说。
“你什么事要找他?人家在赚钱,你去干扰人家工作?既然他不接,你就别打啊!你这不是自讨没趣?活该!”
“我是他老婆,任何时候也可以打电话。他不接,就有问题。”
“有问题存在了的话,就有它存在的理由。也不是你今天打了电话才存在的。”
黄芊芊点点头,是的,早就存在问题了。“他肯定有小三。因为我和他一年多没有性事了,自怀了宝宝到现在。”
“正常!很多夫妻,特别是我们这年龄段,根本没有性,没有爱情。我也属此类人,还是一家人,日子照样平静着,习惯就好了。”
“那是同志吗?”黄芊芊吃惊地看着美丽如仙的唐明月。从唐明月的气色看来,她一定是有和谐性生活的。那么她和谁呢?
“是亲人,是同胞,还算不上同志吧?”唐明月笑了。
“那么你跟谁干那事?”
“情人啊,还有谁?”
“你也当人家的小三?不过,你这么美丽,不当小三才怪。”黄芊芊真是佩服极了。
“我一直都有情人,我没有离婚。你们没有情人的,个个都离婚。何必呢?结了就结下去,将错就错,错到底也就正确了。哪个男人做丈夫还不是一样?”
“你老公也有小三?你不跟他做ài,那么他也有别人。”
“是啊,当然了。他应该有才正确。我们十年没有同床了。”
“十年?!”黄芊芊张大嘴巴,望着唐明月,此刻的唐明月像个妖精。
“没错,是十年了。这有什么奇怪吗?只要两人磨啊拖啊,成了共识,这个系统就自行运作了。婚姻其实是一种妥协。”
“婚姻里你得到什么?”黄芊芊问。
“我就得到婚姻本身,我不是单身的。附属产品是一个女儿。别无他求,空无一物。”唐明月如在婚姻殿堂里像个得道的高僧。
“那么你幸福吗?”
“当然了,你看不到吗?我在你们当中最年轻,身体最健康,笑的时候最多。”唐明月又笑了,她真的活得很精彩。她手机响了,是短信,她一边看一边笑。然后把它递给黄芊芊。“别这个样子活,给你看看吧。”
黄芊芊接过手机,屏幕上那行字如下:“爱你,我的女神!我的太阳,我的明月!你是我的生命!没有你我活不了,求你永远不要离开我!”
正看着又一条新信息来了“你看吧,我上洗手间。”唐明月说着走开了。
黄芊芊打开那条短信,是同一个号码发来的:“宝贝,我等下提前下班,五点半到你单位楼下。十点送你回家。亲亲你的甜嘴巴!等着我啊,还要四十五分我就到了。”
黄芊芊看着唐明月手机里这么热乎的信息,想想自己,发现自己活的方式方法,活的高度维度,活的姿势,活的速度,全错了!人家唐明月早就活在共产主义阶段,各取所需了!
唐明月回来了。黄芊芊说:“有人约你。”
“你如果需要我陪你,我不去啊。我不能重色轻友。”唐明月咯咯地笑。
“你不去,他会怎么样?”黄芊芊好奇。
“不去就不去,有什么怎么样。他要哭就让他哭个够!手机给我。”唐明月接过手机就在摁按键回复。不一会,手机又响了。唐明月看完又递给黄芊芊。
黄芊芊看见唐明月的回复是简短的:“今晚朋友有约,没空。”
对方的回复:“我的明月,我的宝贝,十八个小时没有看到你了,我只想看你一眼。我送你去跟朋友吃饭,保证不误你事。”
“你们这么热乎?在一起多久了?”黄芊芊问。
“你觉得呢?”唐明月笑盈盈地看着满脸灰暗的黄芊芊。都是四十岁的女人,何苦活得这么不自在?怎么活是自己做主的事,这些傻女人却把自己的幸福,快乐,都寄托给那个叫做丈夫的男人了,在这失去信仰的迷茫年代里,丈夫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叫女人绝望的。
黄芊芊摇摇头。他们该不会昨天才开始的吧?
“快四个月了。这游戏好玩吗?”唐明月得意地搬了个鬼脸。
“什么?你说游戏?”黄芊芊又吃了一惊望着这个妩媚的... -->>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